只是十鞭,宝三却打得气喘吁吁。待他终于收手,雪地上已是血迹斑驳,墨玉背上,交错的伤口淌着鲜血,沿着单薄的脊背蜿蜒而下,红的让人心惊。
“宝三,走。”张管家示意道,看看墨玉,说:“贱奴,好好跪满两个时辰,若是敢偷懒,便不是十鞭子这么简单了。”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遮住了地上斑驳的血迹,甚至远远看去,墨玉单薄的身形也已若隐若现,仿佛随时要融化在这雪地里。
宝三很是气恼,因为这贱奴被罚跪,他便要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看他是否偷懒。天气很冷,他穿着厚重的棉衣,脚上是一双棉靴,踩在积雪上,嘎吱作响。雪太厚,穿得又笨重,饶是会些武功,仍不免有些步履蹒跚。宝三一边走过来,一边低声咒骂。
“该死的贱奴,自己惹怒管家不说,还连累大爷我,这鬼天气,还要出来!下次有机会,看我不打死你!”
墨玉充耳不闻,仍是直直跪着,心中默念着心诀,一遍遍的运着内功。
从小就经常被罚跪,开始时由于年纪太小,经常因为坚持不住跪不直而被毒打,被罚跪更长时间。漫长的痛苦,深刻的恐惧,现在的墨玉,无论被罚跪再长时间,都可以连腰都不弯一下,直到撑不住,失去意识倒下为止。
宝三是山海阁的老人,早知道墨玉的x_ing子,所以只是敷衍的瞄了一眼,便打道回府,之前还不忘有意无意的,在他的小腿上踩一脚。
墨玉并没有动作,连表情都没有变化,对于别人随意的踢打,他早已习惯。他是贱奴,山海阁最低贱的人,阁中任何人,都可以随意打他罚他,而他,根本不被允许反抗。
看到宝三的背影远去,墨玉本是清冷的神情缓缓有了一些微微的变化,流露出一丝悲切,挂着白雪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要流泪的样子,却终究,没有一滴眼泪。
山海阁中,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泪水。
对于在屋子里喝茶打牌的人来说,两个时辰很快过去,转眼,大雪已然停歇,天色也黯淡下来,一缕淡薄的晚霞飞上天边,给这冬日沉闷的天气,添上一丝仅有的灿烂。
没有人想到,跪在雪地中的墨玉,是如何渡过这两个时辰的。痛苦和寒冷把时间无限拉长,一分一秒,都要拼尽全力去忍耐。天气太冷,身上又有伤,纵使有内功护体,也是冻得上下牙不住打架,僵硬的手指,连拳头都无法握住。
然而两个时辰过后,等待他的,却只有那冰冷的镣铐。
当墨玉的余光,扫过再次站在他面前的张管家,和拎着镣铐的宝三时,他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轻蔑,他用力屈伸了几下手指,咬着牙强行活动僵硬的关节,半晌才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墨玉虽然消瘦,却不算矮,站起来,和人高马大的宝三差不多齐平。当他平视着宝三时,后者突然感到,脊背一阵发冷。
“贱奴,硬气什么!”宝三很是愤怒,分明是个任人欺侮的身份,这么多年下来,这贱奴却还是如此刚硬,这小子的骨头,到底是什么做的!
“伸手!”宝三命令道,想要把手中那副重达二十余斤的镣铐戴到墨玉身上。
那镣铐通体乌黑,粗大笨重,和墨玉纤瘦的身形形成强烈对比,料想这镣铐戴上之后,必定会有他好受。宝三有些得意,刚要动手,却听得管家的声音。
“且慢。”张管家的声音悠悠响起,中正的语调,隐藏着一丝得意,“刚好厨房还差一捆柴,先让这贱奴出去打柴,回来再戴镣铐。”他顿了顿,提高声音,继续说:“贱奴,若是敢路上偷懒,或是打些烂柴应付了事,本管家不会轻饶你!”
其实,他分明就是看墨玉还不服软,变着法子继续整他。待到他打柴回来,必定会被挑出些错处,接着惩罚。墨玉心中了然,脸上却是不露半分惧色,暗暗将内力贯通于四肢关节,驱散寒冷带来的僵硬,在雪地中,大步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心情不佳,写来爽的。日更,时间不固定。篇幅不长,大概十万字左右,绝不弃坑。
第2章 林中相遇
难道,我今天要死在这里吗?
树林深处,楚清寒皱眉想道。
这一生,有贫苦凄凉,也有骄傲显赫,曾经沦为街边乞丐,却最终成为江湖第一大门派,天清宫的宫主。
末了,却在玄照神功突破八重之时,死在几个魔教杂碎手中?
他不甘,可是无论他怎样运行内力,却依然是没有一点起色。
玄照功,玄门三大神功之一。玄门是江湖中早已消失的门派,但玄照、玄玉、玄夜这三大神功,却是一直在江湖中广为流传。三大神功威力无穷,都分为九重,一般能够练到六七重,便可成为一派掌门,但是这三大神功对资质要求极高,鲜有人能够修炼。楚清寒身为天清宫宫主,有着令人羡慕的,修炼玄照功的资质。
玄照功有个特点,是每突破一重,便会进入沉寂期,数十天内力尽失,如同蝴蝶一般,要在茧中蛰伏后,方能破茧而出,展翅飞翔。楚清寒的玄照功,一路修炼到八重,之前的沉寂期,都在天清宫两大护法的严密保护下度过,而此时,竟然比推算的,提前数月进入了沉寂期,又遇到了魔教中人。
按说,这次沉寂期将是最后一个,因为,他已然进入玄照九重,但是,此时身处包围,他却没有力量,可以自保。
多想无益,楚清寒长叹一声,站起身,举起手中宝剑。
一袭染血的青衣,在风中烈烈作响,纯净的青色,清隽的五官,在白雪的映衬下,生出遗世独立之感。
天清宫主,即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会有丝毫畏惧,不过是几个魔教余党,他怎么会怕?
拼死一战!楚清寒剑眉微皱,长剑出手,蛟龙一般,直取对手。纵使没了内力,一手天清剑法,也可一战!
包围他的,是十余个身着黑衣的魔教余党,楚清寒声名远播,此刻虽是内力尽失,他们仍是有些害怕,不敢上前。他一剑刺向的黑衣人,直到剑锋逼近,才出手抵抗。那人的兵器,是一把钢刀,刀剑相交,他却并没有感受到意料中的绝强力道,因着并没有内力的一剑,对他,构不成威胁。
“怕什么,他已经不行了!现在不杀,更待何时!”黑衣人高声喝道。
这十余个人,武功俱是不弱,否则也难以在十几年前的屠魔大战中存活下来。天清宫主内力尽失,这绝好的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一时间,楚清寒只觉无数刀剑,从不同的角度刺向自己,他拼尽全力抵挡,却仍是且战且退。
一道刀光闪过,他只觉右肩剧痛,手中不稳,宝剑险些脱手,下意识的用左手捂住伤口,却已有数道刀剑的光芒,映入眼帘。
到最后了吗?他微微闭眼,等待被利刃贯穿身体。二十余载的光y-in在脑海中水一般流过,原来,生命竟是如此短暂吗?
“住手!”
这个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他已然绝望的思绪,他猛的睁大双眼,却见到,那刚才还紧紧包围他的黑衣人,已经向后退了一圈。
一个单薄的身影挡在他面前,右手中紧握的,赫然是一把砍柴用的斧头!
这人身形单薄,衣衫褴褛,背后的衣衫上,还有着点点血迹。墨色的黑发被Cao绳随意系在脑后,在风中轻轻飞扬,楚清寒不禁去猜测,他的脸,是什么样子。
听声音,这人应该很是年轻,十六七岁的样子,内力却很深厚,看来,必定是习武之人,而且资质相当不错。
“我当是谁,不过是个砍柴的,若是想要命,便不要管闲事!”黑衣人初时见他能凭一把斧头挡开自己的刀剑,心中还有一丝畏惧,此时看清他的面容及衣着后,却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心想就凭一个砍柴的半大孩子,还能翻出天去!
楚清寒的目光扫过那把斧头,知道那确实不能作为兵器,当即想也没想,便扔出手中宝剑,喊道:“小兄弟,接剑!”
救了楚清寒的人,就是墨玉,此时,他们还不认识,却无端的,有了一丝默契。
墨玉手中用力,将那把斧头掷向刚刚说话的黑衣人,然后稍微侧头,余光扫过楚清寒,便轻盈的,接住了那把宝剑。
他回头的一刹那,借着雪光,楚清寒看清了他的侧脸。是那样苍白却透着坚韧,清秀而又不失血x_ing。一双眼睛如同幽深的池水,埋藏着不符合年龄的沉重、落寞与痛苦,薄而淡薄的唇微微抿着,似乎想要笑,然而在这残酷而纷乱的世界,却根本不给他任何理由,笑出来。
楚清寒微微一怔,墨玉便已身形闪烁,与十余个黑衣人展开战斗。
云海剑法!墨玉一出手,楚清寒便认出他的剑法,猜到了,他是山海阁的人。
只见墨玉身形闪烁,以一敌众,却是不落下风,手中一把宝剑旋舞如同这漫天的飞雪,剑光过处,竟是无人能近他身。楚清寒不由看得楞了,他无论如何想不到,这衣衫褴褛的少年,竟有如此身手。山海阁中高手,他大多熟识,却从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其实,墨玉这一战并不轻松,一招一式都要咬紧牙关。背上新添的伤口早已在剧烈的活动中裂开,他可以感到,自己的血流淌在脊背上,带来潮s-hi的温热感。好在墨玉的武功底子之扎实,远非常人可比,而且早已习惯在遍体鳞伤的情况下战斗,一招一式,仍是准确而传神。
那十三个黑衣人武功俱是不弱,墨玉以一敌众,虽然一时并未落败,但也无法轻易取胜。忽然,其中一个黑衣人长啸一声,右手成掌,跳跃而起,躲过墨玉手中宝剑,从空中,向他的心口拍过来。
墨玉看到他的动作,刚要挥剑相迎,却见一把长刀横到他面前,直取胸口要害。墨玉下意识的举剑挡格,挡住了这把刀,却眼见那掌心发黑的手掌,直奔自己心口而来。
“小心!”楚清寒一边大声喝道,一边随手扬起一颗石子。他暗器本是不错,内力虽失,准头却仍在。只见小小的石子打在那发黑的掌心上,虽是无法阻止,却也让那手掌迟疑了一下,减轻了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