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没有迟疑,看准时机,一剑刺出,直直穿透那人胸膛。
刹那间,鲜红的血喷涌而出,洒在雪地上,渗入这茫茫雪海之中。
墨玉只觉手中不稳,竟握不住那把宝剑,脚步踉跄,后退数步,终是站立不稳,跌倒在雪地中。
“小兄弟!”楚清寒上前扶住他,却见到他吐出一口鲜血。
那人死前,携着内力的手掌,已然拍上墨玉的胸口。这一掌的威力被那颗小石子减弱,不至于当场毙命,却足以造成沉重的内伤,想要恢复,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墨玉说不出话,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被石磨碾碎一般,彻骨的疼痛,纵使他一向习惯了忍痛,此时也不禁疼得全身颤抖。他咬着牙,手指不自觉的握紧积雪下干枯的野Cao,不让自己□□出声。
“竟然杀了首领!我黑风十三绝,绝不会轻饶你们!”
“兄弟们,这小子已经受伤了,给我上!”
听到这嘈杂的声音,墨玉和楚清寒才知道,这些人,便是当年魔教中做尽坏事的黑风十三绝,而且,墨玉刚刚杀掉的,竟是他们的首领!
墨玉略微环视四周,想要以剑撑地,站起身继续迎战,却徒劳的发现自己根本站不起来,焦急中,又一口鲜血涌出喉咙,破旧的单衣,早已被鲜血浸染。
“小兄弟,杀的好!黑风十三绝的首领,早该死一千遍,一万遍了!”楚清寒唇角含笑,伸手,环住他的肩膀,说,“可惜,今日,要你陪我死在这里,委屈你了!”
墨玉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从未有人,能和他有如此亲密的动作。这种感觉很是陌生,却并不难受,他忽然觉得,能够这样死去,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背上的鞭伤好像疼得不那么厉害了,内伤带来的痛楚也开始渐渐消退,他望着面前刀剑的寒光,靠在楚清寒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你叫什么名字?”耳中,听到的是这样陌生,却温柔的声音,带着低沉的磁x_ing,即使在刀光剑影中,也能让人心安。周围的人一贯对他厉声呵斥,非打即骂,娘亲又是满嘴疯话,从未有人,能够如此温和恬淡的跟他说话,一时间墨玉几乎想要流泪,然而最终展露在脸上的,却是一抹淡若清晨薄雾的笑颜。
“墨玉。”他缓缓说。这是楚清寒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是后来的深夜里,反复出现在梦中的音色。
刀剑的撞击声密集的响起,如同夏日连绵的细雨,让墨玉不禁睁大了眼睛,却看到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袭黑色衣袍,手中一把铁扇,挥舞间带起遍地残雪,或开或合,都带着绝强的劲力,而女子则是一身妖娆的粉红色衣裙,使一对双剑,美目流转之中,剑光灼灼,轻盈如同舞蹈的动作,却带着强烈的杀意,唇角那一抹嫣然的浅笑,在周身盛开的血花中格外灿烂。
这二人俱是武功不凡,只几个呼吸的功夫,黑衣人已然全部倒地不起,脚下的白雪几乎被鲜血染得红透,这二人,就踏着血迹,快步来到楚清寒面前,抱拳,齐声道:“楚宫主,我二人来迟,让宫主受惊了!”
楚清寒浅笑,轻轻推开墨玉,站起身来,说:“无妨,其实我这次进入沉寂期,也算是好事,受点小伤也无妨。”说着,他转头看看墨玉,脸上的笑意隐隐浓了几分,继续说:“还有,这次多亏这小兄弟了!”
说到这里,那一男一女齐齐转头,望着墨玉,都是探究的目光,男人有着几分和善,女人却带着一丝敌意。
墨玉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听到他们叫楚宫主之时,便已惊呆了。他虽然从未涉足江湖,但楚宫主的名号,还是听过的。天清宫宫主,楚清寒,玄照功第一人,不但武功高强,而且为人仗义洒脱,可谓是人人称羡的大侠,现在年纪尚轻,再过几年,武林盟主的位置,非他莫属!
墨玉心中忽然涌起悲凉,这样一个人,真的可以和他这样卑贱的奴隶相提并论吗?
“小兄弟,刚才多谢了,你可愿,跟我到山海阁做客?”楚清寒的声音清朗柔和,虽然因为内力尽失,又受了伤,中气有些不足,却依然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魄,让墨玉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自卑。
“多谢楚宫主,但我还要砍柴回去,先告辞了。”这话,他说的匆匆忙忙,本想背起柴堆便走掉,却发现原本那捆柴已经在混乱中洒落一地。
看来,回去之后,张管家又有足够的理由罚他了。
他想着,心中苦涩,不觉低下头,大步离去。
忽然,脑后风声传来,墨玉下意识的伸手,却握住一块圆润的玉佩。
“小兄弟,有事来天清宫,凭此玉,便可畅行无阻!”楚清寒的声音传来,墨玉默默点点头,更加加快了脚步。
“楚宫主,是否要追他回来?”用铁扇的男子面对楚清寒,问道。
这二人,是天清宫的两大护法,男人,是左护法秦疏,而女人,是右护法许瑶瑶。这二人的武功,虽不如楚清寒,也是顶尖高手水平,且他们陪伴楚清寒多年,可以说是他的心腹,之前的几个沉寂期,便是在他们的保护下度过的。
楚清寒听得秦疏的疑问,摇摇头,缓缓说:“他自己不愿留下,强求又有什么用?看他的武功路子,该是山海阁的人,但是,他衣衫褴褛,身上又有伤,看来在山海阁过得并不好。”说着,他遥遥望向墨玉消失的方向,有那么一刻的出神。
“秦疏,派人去查查,山海阁中,墨玉的情况!”
天清宫本不该随意c-h-a手山海阁的事,可是,对于墨玉,楚清寒却是不愿放手。
第3章 玉殇 上
墨玉用尽全力,在雪地中奔跑。受了内伤,轻功已经用不起来,速度不算快,但幸而没有人追赶,不多时,他便也来到了一处没人的地方。
此时,他已然脱力,眼前一黑,跪在地上,以手撑地,才没有倒下去。
他静静心神,在雪地上盘膝坐下,缓缓调理内息,待到气息稍微调匀了些,他才站起身,准备重新去打一捆柴,却忽然想起,斧头已经丢在刚才的地方,没有斧头,还怎么砍柴?
他叹息,右手微微攥紧,这才意识到,那块玉佩,还一直被他攥在手心里。
墨玉不识玉的好坏,只是觉得这玉佩通体晶莹,很是好看,上面刻着繁杂的图案,他不知道,这图案,便是天清宫的通行令牌。
墨玉抬起手,把玉凑近眼前一些,更加仔细的端详着,眼波流转,隐隐泛着留恋,似乎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一样。良久,他苦笑着,徒手扒开积雪,把这玉埋进积雪下的土地中,然后抬起头,牢牢记住那颗大树的形状。
楚清寒随手一丢,却没想到,这是第一次,有人送给墨玉东西,更没想到,墨玉只能用这种方式,保存这块玉佩。
墨玉是不被允许私藏东西的,幼时仅仅因为偷偷藏了半个冷馒头,便被打的遍体鳞伤,几天都爬不起来,所以,他是断断不能把这玉佩带回去的,他只能把它埋在地里,日后出来砍柴时,还能挖出来看几眼。
红日早已西沉,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墨玉抬起头,看看天边逐渐升起的明月,料想楚清寒他们早已离开,便返回去,取了斧头,先是回到埋玉的树下,在树干上刻下印记,然后才重新砍了一捆柴,背在背上,向山海阁,一步步走去。
“大胆贱奴,怎么砍个柴也要去这么久!是皮痒了,还是对我山海阁心存不满?”
墨玉回去时已是深夜,张管家意料之中的大怒,责令把墨玉剥掉上衣,吊在刑架上。宝三早已准备好各色鞭子棍木奉,待张管家挑选。
听着张管家的怒斥,墨玉却是一言不发,因着内伤,脸色苍白如纸,本就淡薄的唇几乎没有血色,一双眼睛却仍是明亮如同星辰,遥遥望着远方不断闪烁的寒星。
楚清寒,那便是江湖中人吗?策马仗剑天下,该是多么快意?墨玉心中隐隐有些羡慕,却很快自行终止了这个想法。他仅仅是个下贱的奴隶,不该有那么多的奢望。
还好救了他,他以后还能纵横江湖,前途无量,虽然墨玉因此受伤,还要因为晚归而受罚,他却是丝毫也没有后悔,反正经常挨打,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区别哪?
他不愿让楚清寒知道自己身为贱奴,只要自己能留在他记忆中,便好了。
本想心如止水,但当那条生牛皮鞭携着风声咬上前胸时,他却忽然觉得,疼得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
“打,打到我说停为止!”张管家的声音y-in测测的低沉,墨玉要很努力才能听清,只觉落在身上的鞭子一下重似一下,似乎连灵魂都要彻底碎裂。
执鞭的仍是宝三,他多少有些内力,又知道墨玉素来耐打,便不觉用上了全部内力。本来墨玉的内力远远高于他,可以轻易抵挡,但此时的墨玉深受内伤,根本没有余力抵抗。牛皮鞭上没有倒刺,胸口的伤比背上要少一些,表皮上没有立刻流血,只留下一道道隆起的红痕和些许细微的血珠,但身体内部的伤却是随着这凶狠的鞭子,一丝丝加重。
张管家不喊停,宝三便继续打下去,墨玉悬空的身体被这凶猛的力道带着,在冰冷的夜风中轻轻摇晃。
痛,这熟悉的感觉,似乎从记忆之初,便从未离开过他,他也从最初的挣扎惨叫,逐渐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冷漠,学会了,生生把所有痛楚吞进肚子。他知道,这些人就是想看他挣扎,听他惨叫,他越是挣扎惨叫,他们越是得意,他不要他们得意,无论自己将要为此付出何等代价。
“下次,要在他脚下一拴块石头。”张管家望着墨玉摇晃的身形,自言自语道。他知道这贱奴会武功,只道牛皮鞭只会造成皮r_ou_之伤,多打一会儿也无妨,却意外的看到,宝三自行收了鞭子,拉动铁链,将墨玉的身体放低,让他的膝盖接触到雪地,双手还被吊着,被束缚成跪在地上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