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倾城 作者:醉卧长安【完结】(24)

2019-05-17  作者|标签:醉卧长安

声音逐渐飘远,神智已有些不清,他顾不得如同火烧的胃,向前摸索了下,喃喃道:“卿程,你还在么?我看不到你,你站近一些……”

他摸到了东西,不是冰冷的剑刃,是温暖的躯体。

像是很遥远的地方,响起长剑坠地的声响,是谁站立不稳,蓦地跌在他怀里?

他下意识抱住,听到一个讨好的声音。

“你……你真的是钦王爷朱祁沧?哈哈、哈哈哈哈!久仰久仰,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喂喂,你别晕啊!”

十九、

睁眼时,便看见头顶开启的窗外,一片清澈湛蓝的天。

凝视久久,双目微合,全身便敏感地觉出所在之处:身下有褥,身上有被,身侧有人——他眼下正躺在木屋的床上。

而更敏感的是,有一只手,正鬼鬼祟祟往他衣内探,于是淡淡道:“看来,这毒果然不能致命。”

身侧人低声一笑:“醒了?感觉怎么样?”

“如果劳驾你安份些,会好很多。”

朱祁沧忍笑,“我中毒很深,现在不大能自控,卿师傅见谅。”

卿程哼了一声:“把我的x_u_e道解开。”

“我现在真的没力气。”朱祁沧苦笑,“要想恢复几分真元,恐怕还要一个时辰。”

卿程沉默一阵,又道:“那人为什么又忽然打晕我?”

“因为他是阿容的朋友,而我恰巧是阿容的媒人。”他悠然道,“说起来,我的人缘还算不错。”

卿程喃喃道:“是和越老板交情很好的容公子?”

“嗯,交情很好,就像我和你。”

卿程睨他一眼:“我同你有什么交情?”

朱祁沧稍侧身,凑到他耳鬓,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我同你的交情可不一般,深到要一剑杀了我的地步。”又吻一下,“杀了我,日后谁啰嗦你,拖你来看日出?”

卿程垂下眸子,凝了半晌:“我当时真是想杀你一了百了的。”

他仍笑:“我知道,你厌我不是一时片刻了。”

卿程很慢地说道:“但识得久了,我又说不出,你是个怎样的人。”

朱祁沧静静看他,看他宁静的神色,清而定的眼波,这样近的距离,呼吸交错相间,仍是不肯投来一个稍稍有异的眼神。

“我自知,你待我很好,诚心挚意,费尽苦心,所以,当年的事,我不再计较。”

朱祁沧一怔,也不知心头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眼前的卿程,似乎已褪去当初被困时的冷硬,然而,那种平淡已极毫无挂碍的神情,却让他感觉与其相隔仿若天涯之遥,明明手还能抚触到他的身体,却永远抓不到他的心。

“卿程……”

“我习惯了在惊舞的日子,不想再有什么变化,你也自有你的事做,何必时时与我牵在一起。”卿程顿了一顿,在他微愕的目光下缓缓坐起身,“你的心意,我不能回报,守着这样一个乏味无趣又不回报的人,无异于自讨苦吃。”

朱祁沧低低叹了口气:“你的内力长进不少。”那人封卿程x_u_e位下手颇轻,他封的时辰又已早过,如今不用靠外力,卿程也可自行解开x_u_e道,“你还要杀我么?”

卿程摇了摇头:“我已说过,你我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见他掀被下床,向门口走去,朱祁沧忍不住叫了一声:“卿程!”

他步子微顿,却头也不回:“我不刻意记你,你也忘了我罢,天下广大,总有一人愿受你情意,和你一世相伴,惊舞的卿程,你迟早会忘得干干净净。”

朱祁沧挣扎起身,闭了闭眼,涩声道:“一年两年你不信,三五十年你总会信,朱祁沧也是拗脾气的人,他若执着起来,卿程未必躲得过,世上人皆有伴才活得顺意,你不是不需要有人相伴,只是你还不习惯。”

卿程淡然一晒,依旧往外走。

“我不指望你待我如我待你一般,我只是……盼你不要避我唯恐不及,天长日久,你总会在意我一些,如同你对盈儿和小宁。”

身影已到了门口,朱祁沧幽然一叹:“郴州已不远,你现在回惊舞,没几天我又再去寻你,你真的不嫌麻烦?”

卿程伫足不动,像是真有些苦恼了,朱祁沧按了胃部,艰难道:“只是故地重游一下,不会耗你多少时间,青绸念过你好几次,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见见他?”

“日后有缘,总会相见。”

声音逐渐微弱下去:“我在你心里,还远不及只相处几天的青绸,你对我,未免太过情薄……”

卿程本已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虽然他日后怕是仍不死心地相扰,但日后的事留待日后烦恼去,现在他已无意应对。正想一步迈出,床上人良久无声,让他不由有些疑惑,微一回头,赫然竟见朱祁沧凝然合眼,悄无声息。心里一动,走回床前,探探他鼻息,不由吃了一惊。立即手按他胸口,一股真气输了进去。

片刻后,朱祁沧勉强睁眼,瞧见他,虚弱地笑笑,卿程还以为他好些了,谁料他忽然呕出一口血,颓然倒在他怀里。

卿程看着怀里的人,再看看一襟鲜红淋漓,蹙眉无言。

☆☆☆

月上柳梢时,城门缓缓合拢,低沉的门声让未来得及进出的人们大是懊恼,后悔没快走几步,耽搁一夜行程,城里的倒好说,城外的却怕要露宿荒郊。

“好好的木屋不住,偏拉我来睡野外。”

话是抱怨话,语气却是带着笑的,有人回头,见一名青年扶着另一男子站在身后,仰望高高城墙。

男子面色苍白,像是有病在身,而笑容朗扬,却显出愉悦的好心情,青年衣上有一片暗红,细看来像是凝涸的血迹,但他神色宁静安然,身姿优雅,仿佛穿着最干净的衣裳静谧而立,一尘不染。

听他淡淡说道:“别忘了,我们是被赶出来的,你要夺了人屋子不成。”

男子笑道:“我倒想的,可惜你太过老实,又不顾我死活,二话不说拖了我出去,不然我定要叫那个没有怜悯心肠的胖子好生服侍我几天。”

青年仍在望着城墙,不知在悠悠想着什么,随口说道:“那正省了我的麻烦。”

朱祁沧无奈,低声抱怨:“你就不好说两句温存话,叫我伤愈得快些?”

卿程如同未闻,径自出着神。

“唉,别望啦,越望我越心虚。”他苦笑,“我去跳一次,摔成r_ou_酱,你解不解气?”

卿程垂下眼:“你已经跳了一次,我记起来了。”

朱祁沧心头怦然一动:“你……”

“也是一口血呕在我身上,”他皱眉,“你一身都是血。”

朱祁沧喉头发干,胸口骤紧,声音微哑:“你说你不再计较,但你可知,我却宁可你记住一辈子,我……”

“你激动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当日一些情形,随意说说。”他淡然道,“那边有人起了火,去坐一坐罢。”

朱祁沧气结,这小子果然没心没肺得可以,浅淡一句话,勾起自己情思如潮,他却悠然退身,毫不放在心上。

往人群火堆而去,不由使坏地大半身都挂在他肩上,卿程瞥他一眼:“你的伤好像还没重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朱祁沧低笑:“我是伤患,你就担待我一些,把我送到青绸那儿,你就要走,现在不多亲近亲近,可就再等下次见面了。”

卿程不语,正想一把推开他,任他摔个七荤八素,忽然一个汉子热情招呼:“两位这边坐。”

十几个未及进城的行人围火而坐,众人谈笑融融,甚是轻松愉快。那汉子向旁边挪了挪,笑道:“那位爷脸色很差,莫不是病了?大家一起热闹热闹,松松心情,说不定明天病就好了。”

朱祁沧压低语调:“听听别人怎么说,再看你,还不及一个陌生人来的关切,我不被毒死,也让你气得一命呜呼。”

卿程心忖那就更省了麻烦,搀他坐下,向汉子微微一笑:“多谢。”

“都是出门在外,谁没个病痛难处的,伸把手,相互照应一下,什么谢不谢!”汉子爽朗道,转头叫了一声他旁边的妙龄女子,“瑶华,给这位爷倒碗水。”

叫做瑶华的女子依言倒了碗水送过来,朱祁沧道一声谢接在手里,往卿程面前递来,“你先喝。”

卿程摇头:“我不渴。”

“喝一点罢,别辜负人家的好意。”朱祁沧谑道,“别是你小心眼,见了只倒给我,就赌气不肯喝了。”

那汉子闻言朗声一笑:“这位爷精神倒好,还能开玩笑,想必是没什么大碍了。”

朱祁沧笑道:“可别这样说,不然他扔下我不管,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瑶华忍不住嫣然:“吉庆话人人爱听,大哥这一说,却怕是给人帮了倒忙,也不必你推我让,我再倒一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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