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枫似乎也被我这没来由的问题怔住了,一时语塞。等到咖啡端上之后,霖枫才开口道:“呃,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其实十二月中旬我就要走了。我怕你分心,影响成绩。”
尽管很早以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尽管在这段感情的端始我就没有期待结局的出现,但在这剩下的一个月的时间里,离情弥现,一丝悲凉还是落在心头。“我……”刚一开口,我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你以后基本上就要在那里定居,还会回来吗?”
“回来是肯定的,但次数可能会很少了……毕竟父母已经在那边生活有些年头了,根扎得比较牢固,跟中国这边也没有太多联系了……”
我啜了一口咖啡,似乎自言自语地说:“以前,我经常感到自己很卑微,真的。因为我知道我永远得不到所谓的幸福,只能像提线木偶一样任由社会的摆布。我曾经觉得,以后我的生活里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我的家人,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家人,其他的东西皆无所求……”说着,泪水像积攒了许久,汩汩流出。
“泉月,今天是……”我打断了霖枫。
“我没事,听我说吧。很长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没有所谓的安全感,唯一能给我安慰的只有我的家。你知道吗,我一定不能辜负他们,所以我一定要让他们幸福,我早已经决定,就这样演一辈子的戏又如何?只要能回报家人就足够了,我这么一个人根本算不了什么。
“还有,我从小到大在我看来没有什么朋友。唯一一个,是我初中的一个同学,我们一起打球,一起上下学,像我这样一个不健谈的人跟他在一起时只觉得很开心。可这样一个朋友也因为车祸离我而去了。或许从小经历过不少死别,爷爷奶奶,姥姥姥爷,还有其他一些亲朋,我对死亡好像有种道不出的念想,有时当长时间的压抑都积在一起时,我甚至渴望着我这一生不要太长……”
说到这里,我早已经泪流满面。
“泉月,这么多年,真辛苦你了。”
我摇摇头,从泪水中看到从霖枫身上闪现出的流光,脸上又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但我想,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就是遇到了你。看来老天还是眷顾我的,让我经历过这么一段宝贵的时间,能让我有过这么一丝念想,很好,已经够了……”
我不知道自己何以有如此多的心里话需要倾吐,但语已多情未了,我又开始回忆起我跟霖枫的点滴,轻轻地说出来与对面的人分享,我想让他知道我心中的爱与感激。回忆中,有第一次的相遇,有幽静的楼阁,淡蓝的钢笔,那次生病,不长的旅行……我渴望抓住每一个碎片,将它们拼接在一起,在幽靓回绝的夜晚,换我心为你心,始知两忆深……
而霖枫就坐在那里静静听着我的倾诉,不时回应我的话语,似乎也被这大半年的相处十日陶醉其中。尽管不如所谓正常的爱情一样缱绻厮守,但这韶光一瞬不会轻言抹煞,至少会在彼此身上刻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印记,平平淡淡,就如我俩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和霖枫走出咖啡店,宵雾已散,但心头似乎还有一层雾縠,久久不能散去。点滴露珠似乎滴到了天上,变成点点残影,摇曳游冶,看得我恍惚迷离。
我知道,只有一个月了……不知是长还是短,毕竟心里早已决绝却笃定。
几天过后,校园里飘起了细雪。黄昏时我和霖枫正站在湖边,看着凝滞的湖水,只觉烟露冷,楼阙暗澹。黄昏的残照经由冰湖的反射,是似烛光点点,还是似烛泪杳然?
寒风吹来,我不禁咳嗽不止。
“要紧吗?咳得挺厉害的。”霖枫问道。
“老毛病了。记得是小时候的一次高烧过后,就落下了冬天常咳嗽的病根。当时爷爷奶奶急坏了,什么偏方、中医都访遍了,还是没有治好,一直拖到了现在。”
“那赶快回去吧,别再加重了。”
我摇摇头,“没事。就像以前一样,这时候我们就这样在湖边,我很怀念这种感觉,多站一会吧,太阳落了就走。”
说完,霖枫牵起我的手。他的手温热,我的冰凉。此时我只想将手掌合紧再合紧,好让时间夹在我俩手掌间的空隙,可惜手冻得僵硬,已没有力气再把握住什么了。认识到这一点后,心情反倒没有那么沉重,而有些释然。
这场雪接连下了几天,闲来没事时,我会站在宿舍的阳台,用手掌轻轻的托起飘落的雪花,等待它的融化,融进我的梦里。我的冬天是不是也要来了呢?
05.冬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哀婉之冬
天气渐渐变得寒峭,校园里常常是行人稀落,不时传来寒鸦的叫声,飞过弱柳寒梅,平添了几分凄凄冬韵。寒夜里,我常常想:今夕为何夕?想到梦里寻觅答案,只可惜梦难凭,只有无边的黑暗与孤寂在上空盘桓,浸染闲愁惘然。
最近与霖枫的联系也不多,只是偶尔吃顿饭。笼罩在我俩之间的常是长长的沉默,我们都知道这离别的轸忧伤怀,一如这漫天的飞雪,细碎而又易化,前一秒还纷纷洒洒,下一刻却了无影踪。
十二月九日清晨,手机上显示霖枫打来了电话,我顿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但愿那来得更晚一些。可不遂人愿,老天爷不会长生驻颜,何况是我这区区一介凡尘俗子。
“泉月,昨天晚上我跟父母商量过了。他们二十号的时候会到中国来,帮我准备出国的事项,并和东北老家的亲人道个别。可能二十五号时就要坐动车去东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