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下来,他张了张嘴,发紧的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血,慢慢从伤口溢出,沿着锋刃源源不断的流淌。
血腥味充斥鼻端,他不可置信的瞪着举剑的人,剧烈的疼痛涌上胸膛,已分不清是伤处疼还是心更疼。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嘴角流出了鲜血,只是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怔怔看着那人冷漠到绝情的脸。
顾凌遥眼都不眨一下,冷冷抽回手,归剑入鞘。
凤凰嫇痛哼一声,受伤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他用手捂住伤口,粘稠滚烫的鲜血很快将他的青衫染透,也同时灼伤了掌心。
可是顾凌遥并不理会,就当没有看到一样,漠然地转过身。
展逸无奈叹息,但他也没有多余时间在这里消耗,只能动身与众人继续前进,暗中期盼一切来得及。
“别走……凌遥……凌遥……”声音如哀如斯。眼前渐渐模糊,快要看不清了,他朝着顾凌遥远去的背影颤颤的伸出手,然而什么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他越走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没有人料到孟临卿正与严应容在临天教众人平时聚集商议事情时所处的大厅里对峙。
这里是紫云巅的一个天然巨大山洞,从细节处还是可以看出一些人工开凿的地方。大厅里的墙壁上井然有序的成行排列着整的烛火,散发着幽微光亮,偶有一阵风吹来,火光骤然起舞,如鬼似魅。
宋之平就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他低垂着头,半昏半醒,呈大字型被几条泛着寒光的细长铁链绑在一根交叉的木桩上,木桩旁边连接着木架和齿轮,看样子应该是某种机关。
而宋言,身受重伤,倒在另一边,眉梢上惯有的云淡风轻也不复再现,被浓浓的愤懑不甘取代。
现场除了严应容,还有几名千雨楼的高级杀手就站在他身边,他们都或多或少受了点伤,显然是刚才与宋言决战时留下的。
孟临卿缓缓抽出栖凤剑,朝着宋之平所在的方向遥遥一指:“把他放了。”
严应容y-in郁的脸上隐在昏暗中,y-in沉可怖:“不可能。我好不容易才抓到他,设下这个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也是王爷那晚临出发前对他的吩咐,假如攻城失败的话,就利用这孩子除去太子,让所有人都别想好过。
“我再说一次,把他放了。”
“教主,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宋之平和那个所谓太子亲如兄弟,如今他落在我手中,太子一定会前来解救,只要他敢动手碰到机关,隐藏在隔壁的人就会立即发现,同时点燃引线,炸他个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孟临卿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声嗤笑逸出唇边。
他一向很少展露笑容,又生得冰雪出尘之姿,此时扬唇一笑,婉如飞雪中的红莲徐徐绽放,美得倾城,又冷得叫人心悸。
严应容看得呆住了,片刻过后,才回过神继续说道:“此次临天教虽然伤亡惨重,但各州各处仍有不少兄弟存活下来,只要教主你一声令下,我保证所有人必定誓死追随。而我,今生今世也绝对只效忠你一人。今天我们只要将宋言父子尽数杀尽,斩Cao除根,相信以我教的实力,假以时日,定能让临天教东山再起,称霸武林!”
孟临卿还是沉默着听他发言,唇边始终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隐约讽刺。
他半眯起眼,一步一步朝严应容走来,然后淡然开口:“你与展离真的很像,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不知死活。”
“教主,我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严应容脸色微变。
“意思就是今日将是你的死期!”孟临卿回答的直接了当。一触即发的紧张氛围里,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身形一转,倏忽如一阵劲风朝他凌空扑击而来。
严应容措手不及,苍促间凭本能举剑来挡,只听“轰”一声巨响,两股罕世之力激烈交会,刹时间地动山摇,不远处的石桌石椅被悉数揪翻,扬起的剑气激起万千尘土。
举世无双的栖凤剑将严应容手中剑生生豁出一个缺口。
严应容紧了紧握剑的手,有好一会儿,发颤的手掌竟然麻木的没有半点知觉。
“教主?”严应容心中万般不是滋味,但仍然不肯死心,出声唤他。
“我的人,只有我能动,你动不得。”他再次出招,挥剑之间,处处杀机,毫不留情。
严应容只能以命相搏,喘息的空间,咬着牙逼问道:“从前你一心想要报仇,而急于除掉那人,如今却为他自毁前程,这是为什么?值得吗?”
“不过见过几面便以为能窥探我的内心,你未免太天真。”孟临卿扬剑一刺,剑上怒气分明,杀气满溢。
“你的举动,你的眼神,藏着对那人的担忧,你还能否认吗?”
回答他的,只是一声不屑的冷哼。
严应容哑然,一股悲哀袭心,痛不欲生。但他执念深种,执迷已深,事到如今只能割尽全力,与孟临卿决一死战。
或许,只有打败他,控制他,才能得到他。
战意高燃,两条人影刹时激战一起。
论内力,论武学,严应容与他相比皆是略逊一筹,招式弱两分,心存迟疑再弱一分,很快,就被
孟临卿连挑数剑,打成重伤。
严应容连番受创,已无力再举剑。
孟临卿无视此人遍体麟伤的样子,毫不迟疑地朝宋之平走去。
“临卿!快住手!”严应容拼尽全力大声阻止。
孟临卿就像没有听到一般,挥剑去斩铁链。
然而,这不是一般的玄铁所打造的,号称可以切金断玉的栖凤剑一剑下去竟只是被切开一点点。看来要救出宋之平还得费一番功夫。
“危险!你不要动它,快走啊”看着他很快又举剑砍下第二刀,严应容心急如焚,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虽欲逞强,无奈胸口内息已难运转,他摇摇晃晃地刚走了几步,突然,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大爆破,整个地面随之剧烈震动。
严应容知道,他安排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
山洞逐渐崩塌,乱石滚滚而下,生死倾危之刻,孟临卿恍若未闻,仍在试图解开宋之平身上的束缚。
宋之平幽幽转醒,见到此情此景,立刻明白过来,红着眼眶道:“临卿哥哥,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了。”
宋言强撑着一口气对付其他敌人,也跟着喊道:“临卿,听我的话,你先离开这里,平儿交给我!”
就连严应容也勉强开口劝他放弃。
孟临卿不闻,不退,不惧,就像丝毫没有查觉到即将到来的巨大危险一样,投入全部精力,试图解救宋之平。
铁链终于渐渐断开一道细细的裂口,孟临卿灌注强大内力于利剑之上,再次全力砍下。
轰隆隆的巨响相继传来,来自地底的震动摇晃几乎令人无法站立,头顶上巨石沙土纷纷坠落,墙壁碎裂,尘土飞扬。
其他人见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敢恋战,合力给了宋言重重一击之后连忙抽身往旁边的密道夺路而逃。
“教主!”严应容不断开口唤他。眼前那抹红色的身影在尘土中早已模糊,婉如一团压抑的火,压得人心口刺痛,压得让人喘不过气。
爱极,恨极,万般滋味,苦乐自知。
“轰”一声震天动地巨响。
最后飞身而去的举动,是一往无悔的深情,还是愚蠢透顶的荒谬,抑或者是彻底解脱的觉悟。
所有一切被纷扬尘土吞没,无人能辨分明。
当展逸等人经过一番努力终于寻来时,迎接他们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山崩地裂。
临天教的基地就这样在他们面前被炸成废墟,卷起的层层尘土遮天蔽日,不见一缕日光,仿佛地狱,仿佛走到了尽头。
“师父,平儿”。勉强站直,心脏似被一只大手生生拧住,展逸发颤的唇缓缓吐出两个字,声如蚊蚋,旋即被相继传来的巨响湮灭,将他推入最深的绝望。
他不知道孟临卿也在里面,更不知道孟临卿为他所做的一切。
他只知道,这一次,连师父和小师弟也离他而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恢复静谧无声,空中浮动着悲伤的气息。
直到现在他仍觉得是在做梦,不敢相信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展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唤,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每一步都如踩在刀尖上,至深痛楚贯心而来。身边的人在一个一个的离开他,他谁也舍不得,但最终却谁也留不住,他不知道上天为何要对他残忍至此,为何让他绝望至此。
“是我连累你们,是我。”展逸喃喃自语,泪出如涌,沉重的悲哀与自责几乎压垮了他。
“殿下……”顾凌遥亦是眼圈发红,他想劝一劝太子,告诉他不要太难过,可话到嘴边又发现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太过苍白无力。
空旷山前,凛冽的山风从四面八方涌来,呼啸着,似乎要将人绞碎。展逸黯然落泪,胸口那么疼,像被生生剜去一块,那里空落落的,只剩下彻骨的冰冷。
似乎连上苍也感受到他人的悲痛,竟又下起了细细白雪。
浮雪飘杳,如幻纷纷,但已不复昔日的美丽,唯有阵阵寒意悄然入骨。
☆、咫尺
天佑二十五年正月,新年伊始,万象一新。
初十的早上,太子展逸终于在百官的簇拥下升宝座即皇帝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