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一片死寂,眼前弥漫着烟火的味道,大概因为太呛,熏得人眼睛发酸。连孟临卿也不例外,他微微喘息着,胸口涨得那么多那么满的却全是酸楚,他伸出手,张开手掌,似乎想要触碰他的脸,却被袭来的热气烫得一颤,只能徒劳地停在半空:“不相见?哼,好一个不相见。”
他慢慢转过身,长长的黑色衣摆拂过光亮如镜的金砖地,如同淋漓的墨汁在两人之间划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此生难再聚。
孟临卿就这样走了,脚踩在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好像很近,又好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走得其实并不快,展逸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听着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突然有种孟临卿很快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他想,他是真的深爱着这个人的,不然为什么,孟临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他并未亲眼看着,却觉得心疼难忍。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就融为他生命的一部份,感受着他一步步走远,就好像是从自己身体里生生分离出去的,刻骨的疼痛和悲伤从心底最深处涌出来,遍布身体每个角落,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哥!”许久,展逸突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然而整个灵堂空荡荡的,再没有半点回应了。
他终于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惊慌失措,像个害怕被抛下的孩子。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冷风不断自未关紧的大门灌入,将所有过往吹散殆尽,呜咽着,似谁的哭泣,又似谁的嘲笑。
☆、绝望
近日,江湖中出了一件大事,名剑山庄的少主宋之平失踪了。
宋言几乎出动了所有能使唤的势力将整个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好几天过去了,仍然沓无音讯。
武林盟主的儿子突然下落不明,此乃大事,顿时在外面闹得沸沸扬扬,而还在宫中守灵的太子却是一无所知。
直到某天晚上,顾凌遥换岗后回到屋里休息,突然,一支羽箭从窗外s_h_è 入,“夺”一声钉在旁边的柱子上。
“什么人?”顾凌遥从床上一跃而起,顺手抓起桌上的长剑追了出去。
那人轻功十分厉害,顾凌遥追了几条街,最终还是让他给逃了。
顾凌遥回到屋中,发现上面绑着一封密信,打开一看,里面用小笔写了几行字,大意就是若想救宋之平x_ing命,需太子独自前往永宁紫云巅的死亡邀约。
自此,太子方知宋之平身陷险地之事。
“这小子,尽会惹麻烦。”展逸满脸恨铁不成钢,但无论如何,宋之平既然有事,他就绝对不会放任不管。且不说那是师父唯一的儿子,单是他们之间亲如兄弟的情谊也足够让他奋不顾身了。
只是,此事还是令他有些隐隐不安,毕竟永宁是昭王的封地,而且,查封旧王府时也顺着珠丝马迹发现临天教的根据地很可能就在那里,难道和那人有关?
当晚,展逸命顾凌逍假扮成太子,自已则带着顾凌遥和几个得力下属连夜出了宫。
幸好灵堂里只有太子和展文两人,其他宫奴没有吩咐是不会进来的。顾凌逍好好乔装易容一番,又一直低垂着头跪在那里,展文一个小孩子自然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几人快马加鞭来到名剑山庄,却被众师弟告之师父昨夜收到密信,已经只身前往紫云巅了。
展逸听完,惊怒交加,低声说道:“该死,这其中定是有诈。也不知到底是何人抓走了小师弟?”
那人也是愤愤难平,一脸恼怒道:“我也是昨夜才听师父说的,那天,小师弟是出门找一个叫凤凰嫇的人,可是后来却迟迟未归,师父过去一看,早已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了。那人敢胆抓抓走小师弟,如果落在我手里,绝对要他好看!”
一番话如同寒冬里最冰的冷水兜头朝顾凌遥浇了下来,他愣在原处,只觉得四肢慢慢被浸得冰凉,脑子里像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凤凰嫇?展逸这才想起有这么个人,当初他特意命顾凌遥好生照顾那人,据说两人还相处得不错,怎么会出这种事。
他朝顾凌遥投去疑惑的目光。
顾凌遥也是十分震惊,他的脸苍白得吓人,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深深的失望。
“到底是怎么回事?”展逸轻拍他的肩膀,顾凌遥的表情是不知所措的愤怒茫然:“殿下,凤凰嫇也是临天教的人对吗?”
“是。”展逸点头。
“属下进宫后便将凤凰嫇独自留在山下的小木屋里,之平常来玩耍,与他日渐熟悉,怕是因此才让凤凰嫇有机可趁。是属下无能,未能发现此人包藏祸心,这才酿成大祸……”
展逸摆手示意他别再继续说下去,神色间忧虑更盛:“此番我们行动要快点,我有预感,师父可能会有危险。”
顾凌遥抿紧双唇,脸色更加难看。
他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凤凰嫇真要对他们不利,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他会怎么样。他早已深陷进去,不敢相信那人只是在欺骗,利用他,他一定要找他当面问清楚。
事不宜迟,展逸忙与名剑山庄众人告别,带领大家向紫云巅进发。
一队人马以最快的速度日夜兼程,终于在次日清晨赶到约定之地。
临天教总坛所在地十分隐蔽。
他们虽然知道大概位置,但紫云巅面积宽广,山体雄伟险峻,层峦叠嶂,山势绵延不断,若想找到具体位置又谈何容易。
而等到他们真正进入山中,更是发现眼前古木参天;峰回路转,暗藏玄机。如果没有人带路,外人绝对很容易迷失方向,被困其中。
正值冬季,深山幽谷,风冷得似要化为一柄柄尖利的刀子呼呼刮在脸上身上。
弯曲迂回,白雪皑皑的山路,两则被银装素裹的树木荫蔽,只余一缕稀薄的光,恍惚间会让人误以为天色将晚。
几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来到一处看起来比较像入口的地方,展逸不再犹豫,快速沿着蜿蜒而上的山路急行,剩下几人警惕的护在他两旁。
这时,一旁的树林中突然传来一阵异动,像是什么踩在枯枝上发出的咔嚓咔嚓的细碎声响。
“什么人?!”顾凌遥按住剑柄,沉声喝道。
四下一阵诡异的安静。
顾凌遥不放心,上前几步仔细看了看,隐约见到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他双眉一挑,奋起直追,然而眼前除了有几条横亘在前面的树枝微微颤动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人?出来!”不相信是自己是多心,他敢肯定一定有什么人在试图接近他们。
这时,一道熟悉人影从树旁转出,衣袖翻飞,像一只翩翩的蝶,扑进顾凌遥怀中。
“顾凌遥!”来人抬起一张细致姣冶的脸,忧心而又无比焦急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你来做什么呀?!”
顾凌遥用力推开他,这时才看清,凤凰嫇长发凌乱,点点血迹突兀的沾染在紫衣上,一副刚与人决战过的模样,他强压下心中的不该有的怜惜,双眸如箭,死死钉住他:“宋之平在哪?你把他带到哪去了?把他交出来。”
“在……在严应容手中。”凤凰嫇眼眶微红,目光闪烁。顾凌遥的眼神太犀利,太冷漠了,他害怕与他对视。
“原来真的是你。”顾凌遥咬着牙,无比失望道:“我如此信你,可你竟做出这种事情,你怎么敢?怎么能?”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展逸也面色凝重的问道:“是你们教主指使你做的?”
“并不,我想应该是王爷的意思。”
“他想做什么?”
凤凰嫇摇了摇头。
展逸接着问道:“那我师父呢?他是不是已经到了?”
“你是说宋庄主?他比你们早了半个多时辰,但是因为宋之平落在他们手中,宋庄主顾忌着宋之平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所以……被……被打成重伤了。”
“你!”顾凌遥猛得揪起凤凰嫇,素来淡然平静的双眼中杀气腾腾,看那样子恨不能活剐了他,可是内心深藏的感情却让他犹豫难决,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凤凰嫇泪水簌簌而下:“凌遥,你别这样。我知道我错了。可是我,我是有苦衷的。”他伸出手,像以前一样轻轻拉住他的衣角,小声道:“我也是被逼的,我真的没有办法,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顾凌遥甩开他的手,眉头皱得死紧,声色俱厉:“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这些!你告诉我宋之平究竟在哪里?要如何才能找到他?!”
“我不能说,我不要你自投罗网,我不要你死!”他拼死逃出来就是为了阻止顾凌遥以身犯险,他死,无所谓,但顾凌遥绝不能出事。
“凤凰嫇!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凤凰嫇再次不管不顾的扑上来,死死抓住他,那么用力,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浮木,任凭什么都不会放手,歇斯底里地喊:“你不能去!那里已经堆满了火雷,就等着你们过去,马上点燃引信,让所有人尸骨无存!”
顾凌遥心中一震,突然拔剑抵在他喉咙,满腔愤怒让他的神情变格外可怕陌生:“带我去找宋之平,现在!马上!”
凤凰嫇没有想过顾凌遥有一天会拿剑指着他,如此冷酷,如此果断,他甚至知道如果他敢违抗的话,他是真的会动手的。
“你若真的要去,便杀了我吧。”
话音刚落,突如其来的一剑刺进他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