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金牌就要手到擒来,那虬须大汉着急之下,站起来说:“小英雄且慢,这最后一箭,还有个条件。”
徐宝璋倒是想看看此人要如何耍赖,无所畏惧道:“尽管说说,有什么条件?”
便看那汉子从袖子里摸了半天,摸出了一枚铜钱,他指道:“只要小公子能s_h_è 中这铜钱,在下就愿赌服输!”
徐宝璋未想到此人竟然如此狡猾,可又不肯轻易服输,便硬气说:“拿箭来!”
那铜钱盯在靶心上,中间的四方小孔只能堪堪容箭头穿过,这可比单纯的s_h_è 靶子难上数倍。徐宝璋今日连中两靶,也算是有几分运气在,真要说真材实料,当然还是略逊几筹。他这会儿开弓s_h_è 箭,虽s_h_è 中木靶,却没描中铜钱。
徐宝璋落了面子,便不肯罢休,又交了三两银子。s_h_è 箭最考验心静,徐宝璋心绪已乱,之后可说是一箭不如一箭,到第二箭的时候,连靶子都没s_h_è 中。
下头的人开始议论,少年擦了擦额头的薄汗,不服气地拿起最后一箭。这时,忽有人从身后覆来,将手搭在徐宝璋的两手上。
徐宝璋一怔:“魏兄?”
李云霁只看了他一眼,便用眼神示意他瞧着前头。那汉子想是以为便是他们两人一齐,断也不可能s_h_è 中铜钱,便也不加拦阻。徐宝璋只觉那灼人的温度将他的手掌牢牢地包覆住,他几乎是将自己埋进了男人的胸膛里,一种似曾相似、撩人心乱的异香随之拢来,陌生得让他心口发怵……
这些人是有所不知,魏王李云霁在塞外十载,弓术若称第二,放言全朝,无人敢称第一。他代少年拉弓,瞄准了目标,当下,一擎而中。
他人拆下箭羽一看,可不正正穿中了铜钱。
徐宝璋大喜过望,整个人兴奋地一跃而起,台下也一片哗然,纷纷叫好。徐宝璋来到那面如土色的汉子面前,伸出手道:“金牌呢?”
那虬须大汉这回又反悔说:“刚、刚才那箭不算!是他帮了你,不能做数!”
“你这人怎可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耍赖!”徐宝璋也不是非要金牌不可,可就是不服此人吃相如此难看。
再要理论下去,一锭银子冷不丁地丢了过来。那见钱眼开的汉子急忙俯身把这银子捡起来,咬了咬,没想竟是真的,小心地朝少年身后的紫衣人抱拳赔笑:“难道,这位英雄,也想试试不成?”
李云霁轻点了一下脑袋,那汉子急得流了全身汗——他既舍不得这银子,又舍不得金牌,纠结再三,竟又想到了另一个法子:“英雄若是要试也并非不可,不过……”他斜眼瞥见了一个陶罐,就将它夺来道,“一会儿,我将铜钱放在这罐中,这位英雄如果还能s_h_è 中,这金牌肯定归您!”
徐宝璋听到这荒唐的条件,瞪大眼说:“你这人简直贪得无厌,欺人太甚!”他拉住李云霁,“算了,金牌我也不要了,魏兄,我们走罢。”
徐宝璋自然坚信魏兄弓术一流,可又担心这条件过于苛刻,不想魏兄受一丝委屈,可他抬眼时,却接到了男人投来的一记安抚的目光。徐宝璋顿觉有一暖流流淌心间,一瞬间,不管是输赢还是面子,仿佛都不重要了,他突然想……想、想把这个人,好好藏起来,谁都不要知道他的好才行……
李云霁踏进场中,那汉子说了一声:“英雄,接好了——”紧接着,就咬牙将那陶罐高高抛起。
众人抬头,刺眼的日光一圈圈映来,陶罐在高处翻转,铜钱在陶罐中随着转动左右上下翻旋撞击,紫衣人举着长弓,凝神看着上空。徐宝璋在此时望来,只觉那双眼肃杀如剑,眼前这狭长的影子巨伟高大,这世间,谁都不可与之相比。
就在那罐口朝下的一瞬间,一支冷箭凌空飞来,直直擎穿陶罐,碎片当空散落,台下看热闹的人群慌忙躲开,那支箭就“咻”地一声,钉在地上。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噤声,直到台下一个人将箭折断拔起,指着箭头惊诧道:“s_h_è 、s_h_è 中了!”就看那箭头处,扣着一个铜板,还嵌得十分紧,足可见s_h_è 箭之人底气十足,功力斐然。
顿时间,掌声如雷,李云霁将赢来的金牌交到少年手里,徐宝璋高兴得两颊通红,二人两两相望,就在一片喜气洋洋之中,一种有别于一般的绵绵情愫在两人的视线之间回转。却在此时,少年的小厮跑到二人跟前,道:“少爷,您可亏大了,五十两银子都能买好几个这个破金牌了。”
徐宝璋和李云霁都猛地一回神,两人急忙别开眼去。迷糊又困惑道:“少爷,您真的没事儿么?您看您的脸,都跟猴子屁股似的了。”
徐宝璋把金牌塞进小厮手里:“你才长得像猴子屁股呢,魏兄,走,我请你吃酒去!”说罢,摇着扇子,拉着李云霁的胳膊走了。
“哎、哎,少爷,您等等迷糊——”
他们也不走远,就挑了这台子对面的一家人多的酒楼。小二忙将两位迎到二楼上座,徐宝璋刚一上来,就听见一声笑从另一头传来。他转头一看,就见二楼栏边坐着一个年轻男子,年约二十上下,就看他长得一张容长脸,目如朗星,鼻若悬胆,薄唇抿笑,风流自显。他头束玉冠,一袭深赭色的士庶常服,腰间只别了一个玉佩,却也掩不住那与身俱来的贵气。
徐宝璋看清那人,嘴里正要脱口一句称呼,却听男子一声清咳,少年便改口唤:“小表叔,这么巧,您也在这儿。”
瞧眼前此人的气派,身后还跟着两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又听徐家公子唤他一声表叔,不必多想,此人必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刚出宫建府的晋王李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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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老皇叔差点掉马,我掐指一算,约摸下章了。
第09章 金风玉露(九)
晋王听到那声“小表叔”,嘴里的酒水一噎,他放下酒盏,脸上流露出一丝无奈道:“圜圜用不着如此孝顺,还是跟之前一样,叫本王四哥罢。”此下到了雅座上,没了闲杂人等,晋王也毋须刻意隐瞒身份。
晋王李淳为当年的徐贵妃所出,徐贵妃是徐家三个老爷的姑母,如此晋王从辈份上,确实算是徐小公子的表叔。
“那可怎么成,我爹要是知道了,又要说我了。”话虽如此,二人私下里常以兄弟相称。
徐宝璋拉着男人的胳膊走过来,为他引见道,“魏兄,这便是晋王殿下。四哥,这就是先前帮了我的恩人。”二人初相识时,徐宝璋便不曾刻意隐瞒自己出身上京徐氏,再说,一个带着小厮、后头还跟着护卫的少年人,其身份一看便非同一般。
从方才他们上楼,晋王就暗中打量此人——方才台子上发生的那一幕,他目睹了全程,见识到了他的厉害,刚才之所以叫住徐宝璋,也是想结识一下这个神箭手。却看这名叫魏十九的男人来到了晋王跟前,没有丝毫敬畏之意,只不露声色地朝王爷一抱拳。
“大胆,在晋王面前,还敢挡着脸。”侍卫出口呵斥,晋王一扬手,侍卫便噤声退下。
接着,就看晋王竟也站起来,拱手笑道:“手下的人急躁,还请魏先生不要见怪。既然魏先生是圜圜的恩人,那也是小王的贵客,来人,上酒。”
就看这魏十九地从善如流地同少年入座,不见半点推辞之意,跟着小二便呈上好酒好菜。晋王举杯道:“魏先生那百步穿杨的功夫,让小王极是敬佩,这一杯,小王先敬先生。”
见此人从一开始都不发一语,徐宝璋察觉到晋王的疑惑,忙说:“魏兄口舌不便,还请四哥见谅。”
晋王惊讶道:“原来如此,却是小王未察,并非魏先生之过。”
徐宝璋笑盈盈地对身边的人道:“魏兄想说什么,告诉小弟就成了。”他二人之前交流,都是男人在少年的手掌上写字,久而久之,徐宝璋仿佛也能渐渐读懂那双眼的意思。闻言,男人亦是目含暖意。
晋王招待着二位,脸上虽带着笑,心里却越是困惑——不知为何,他总觉着,这魏十九好生奇怪。先前,他猜想此人许是江湖中人,观察之后,又觉着此人不同于那些绿林Cao莽。难不成,还是个不出世的隐士?
那为何他总觉得,这魏十九对着他时,似乎有一种正在俯视他的感觉……说起来,晋王是当朝天子第四子,那论起身份,李云霁乃是他的亲皇叔,自然高他一头。而晋王之所以没一眼就认出自家人,也是因为李云霁来到京城至今,叔侄二人不过在宴上见过一两次罢了,虽说诸王皆有意和这皇叔多走动走动,奈何却摸不透李云霁的脾x_ing,便只好作罢。
如今,晋王和太子分作两党,暗中交锋几次。他对魏十九如此礼待,也是抱着将此异人收为己用的心思,哪想这一顿酒,晋王殿下越喝越觉不是滋味,模模糊糊地,老有一种被什么人盯着的感觉……
这三人里头,要说最开心的人,当属咱们的徐小公子了。
徐宝璋不知身旁的两个人心中千回百转递琢磨着什么,只开心地吃着这一桌子的点心,还不忘给魏兄多夹几个:“魏兄快尝尝,这是燕云楼的裴翠糕,再试试这块海棠酥、芸豆卷……”
见徐宝璋对旁人大献殷勤,晋王心里不禁觉得五味杂陈:“圜圜,四哥我这么疼你,怎么也不见你好好孝敬孝敬四哥。”
徐宝璋一听,忙夹了两块红豆糕,讨好道:“殿下,您也尝尝,用不着跟圜儿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