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2)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第六十九章 表演

  按抚在前胸侧颈犹如随时可扼紧咽喉的手掌缓缓撤下,慕容冲悄悄将侧脸埋入枕中,余光模糊,朦朦胧胧于升腾的泪雾之中看清镂空的炉包裹着呲呲的火焰,偶尔冒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转瞬便熄灭在冰冷的砖地面。

  唯留的烛灯摇摇晃晃形同醉鬼的影子,暗夜的寒冷逐渐从脆弱的手脚弥漫了全身,甚至开始思念起方才危险而疼痛万分的侵闯,从宽厚强悍的掌心逐步渡入胸腔的温度——

  也好过寒冷。

  就好比在冬日思念夏日温暖,又在夏日不堪忍受灼热的烘烤。

  白日尴尬的收场在逐渐恢复清明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阿姐是想问我怎么向陛下邀宠,还是想求求我将陛下让你一晚?”恶劣的口吻,结束的时候也不知是在嘲笑他人还是自我嘲笑。

  慕容箐羞红了面目,解释的话本到了嘴边却被无情地打压下。

  “不……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要生下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可笑至极。

  少年侧颜的苍白轮边在微弱的灯火之下渐变柔和,长长密密的睫羽投下轻薄的黑影,轻微试探的动作,手脚开始徐徐瑟缩起来。

  苻坚坐立起身,就着床尾揉皱的棉被裹住他的肩膀,一瞬之间少年回过头,冲他微微笑起来。蓦然眉梢抽搐似的挑动,便如同年幼时替一只失去力气的幼鹿拔出股间的利箭,收到那s-hi漉漉的目光中一份自然而然的感激。

  怀里的人并不单纯,嘴角永远只有恶劣的戏讽或是虚假的陪同,他不是不知道。

  下颔被一股力道擎住,被迫地将头颅高高扬起,蹙眉时正入一双不复火热的眸底,平静得折s_h_è 出使人屈服的审视和威严,心慌乱得厉害,一时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便只能以一贯的顺服将眉眼低垂下去。

  “恨朕吗?”

  慕容冲一滞,指尖如挣扎般剧烈地拨动两下开始轻微地颤抖。

  就连苻坚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明知答案故而显得幼稚而又毫无意义,且是本全然不必介怀的事情。但他依然是恶劣地期盼着这个答案,在漫长的等待中,他忍不住比往日床榻之上更加细致地打量起怀里的人,比起初见的惊艳如今对这面庞和身体倒更多了几分熟悉,却未曾有过厌倦。

  他不是多么善解人意的女子,更不会在他的面前如何风情万种,被他掩藏在心底的那一副面目,应该是被厌恶和愤恨扭曲得厉害。

  对,他甚至不会掩藏。明明是多么拙劣的演技能让人一眼看透,还时常引以为傲地自以为是,唯一的邀宠便是乖乖的顺服,至多一面疏离一面轻轻握住他的手,他固然是画中一般不可多得,却只会僵硬而又冰冷的配合,究竟——

  究竟在迷恋些什么?

  霎时无聊起来,一时不再求于方才的答案,苻坚低下头,慢慢贴近慕容冲的耳廓,直到感受到他抵抗似的的颤抖和下意识的跳脱,才逐渐停了下来。

  “有人劝朕将你放出宫去,也有人劝朕不若直接杀了你,你以为呢?”

  “陛下以为呢?”

  意外的很快得到答复,苻坚蹙眉看入那一双烟目之中,依然是能从平淡和死寂之下读出他愈来愈快的心跳。他们依然维持着亲密的动作,却都在彼此揣度和猜测。

  长久的对视和刻意的控制使得整个身子都僵硬起来,慕容冲眨了眨眼,再度看去的时候,眼中开始模糊起来。

  “朕将你看的太重了。”

  熟悉的厚度和温度,此刻却如一尾冰冷的蛇,慢慢覆盖住前胸,又徐徐向上盘绕在锁骨,最终停留在脖颈,丝丝地吐露着鲜红的信子。

  慕容冲努力地尝试吞咽,期待着开口时声音不若想象中的毫无底气。

  “陛下出猎邺城时,朱将军便想要杀我了。”

  “住嘴。”

  “赵侍郎——”

  啪。

  落下的长发恰好遮住视线,侧颊阵阵发麻,渐渐开始火辣辣地燃烧起来,视线较之方才更加模糊,甚至都看不清榻下摆放的暖炉了,下颔二度受力,方才被打偏过去,如今又被强硬地拖拽回来。

  这一掌该是打得极重,少年的嘴角微微流出鲜血,苻坚并未理会,甚至有些恶劣地兴奋。

  “不过是个奴才。”

  耳边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后是眼前一黑,另一侧脸颊也挨了一掌,慕容冲意外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安静地再度被擎着下颔仰起头来。

  不光是挨打的两颊,就连脑袋也开始嗡嗡地乱叫,周身莫名的疼痛,连带着视线的逐渐模糊,直至双眸都失去了焦距。

  苻坚仍旧注视着他的眼睛,甚还伴着轻冷的嗤笑,因为兴许下一秒它们便会微微地泛红,继而泪水夺眶而出,拙劣的掩藏会如脆弱的躯壳破碎掉,露出原本的面目,便如同残破的玩具……

  “奴知错。”

  眼前烟雾一般的双眸半掩入眼睑,一如一贯要讨好时的乖顺模样,又像是刻意而为的卑微,蓦然微微抬起头,撞到了他的视线又迅速地躲闪开来,仿佛素来的试探,又似故作的撩拨。

  拂落软枕打翻了烛台,那一盏唯剩的烛火摔入漆黑的角落熄灭,不见了踪影。

  “下雪了。”王洛从侍从的手中接过热腾腾的苦药,搁到慕容冲眼前:“郎君不出去看看?”

  “下雪有什么稀奇的?邺城每年也会下雪,又不是不曾见过。”仿佛对他话中的雪毫无兴趣,慕容冲径自从身旁堆放的一众物什中捡出一席披风,展开在眼前打量起来。

  “长安的雪恐怕与邺城不尽相同。”王洛解释道:“温室殿外的湖水还未结冰,想来雪下得不大,郎君多穿些衣物,当是不会着凉。”

  “哦?”慕容冲总算将那披风收了起来,抬头斜目看向王洛:“那就出去看看。”

  “只不过是绕着温室殿走走,怎么要这么多人跟着?”

  王洛垂目轻笑,仿似无意回答他的问题,慕容冲将车上的帘子徐徐放下来,接下来发出的声音便只闷闷地回响在紧窄的车子里:“王侍郎,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才出了温室殿,郎君现在便要回去?”

  车内良久不闻有人说话的动静,王洛招了招手,四角抗着车子行走的轿夫得令,小心翼翼地将车子停在路边。

  “郎君不若下来走走?”

  湖面的确还未结冰,从天而降的细小雪花轻缓地落在之上,便仿若被包容入了湖底,一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容冲站住了脚步,拥着笨重的披风半蹲下身,长久地注视着深色的湖面,许久才开口问道:“这湖有多深?”

  王洛将一双手拢入袖中,轻声回答道:“该是不浅。”

  “里面可饲有游鱼?”

  “鲤游其中,到了春天,郎君就能见着了。”

  慕容冲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抬头低头地打量着四周,像是对湖边的一景一物都充斥好奇,王洛倒是也有充足的耐心,负手一侧,静静地等候着,蓦然少年回过头来,目光中带着狡黠的笑意。

  “平素可是用那些老宫女的尸身喂饱它们?”

  该是早就习惯了他时来恶作剧的怪癖,王洛只笑了笑,并不回答。

  慕容冲无趣地转过身去,左右顾盼从地上拾起一块石子,吹落了之上薄薄一层细雪,向湖面抛去,小小的石子打湖上蹦跳几下,激起了几道涟漪,之后便彻彻底底地沉入水中,没了动静。

  “王侍郎到车前等吧,别总跟着我了。”

  王洛挑眉,举目间只看到一束墨发如瀑散在肩头,单薄的背影被棉衣毛领裹得臃肿,看来却依然像是一副空洞的骨架。

  他便如这偌大的皇宫中r_ou_眼可见的鬼魅,目光总如一滩死水一般沉静,除却恶意的嘲讽便是面无表情,仿佛他本就该是形单影只地漂浮在这一道道宫墙之间,若身后有人的跟从和陪伴,反倒显得突兀而难看。

  王洛躬了身子,自一旁慢慢地退到一道墙以外的地方。

  抬手落到肩头,微微有些凉,慕容冲轻轻一使力,肩头的披风顺着滑落下来,被他中道拦住一截揉皱了攥在手里,剩下的如一条尾巴,长长地拖到地上。

  “太后做这些活最拿手了,谁都比不了,你可还记得小时候一件绣凤的赤色锦袍?那件小锦袍最精致了,我怎么学,也学不来……”

  该是感到了些许寒意,慕容冲垂下脑袋,将下颔与半张面庞尽数埋入脖间的毛领,目光再度开始变得灰暗而不清晰,使劲眨了眨眼睛,又不小心带出星星的泪花,像是在想念些什么事情似的独立了许久,蓦然矮下半身将手炉打开,站直身将披风的一角浸入滚烫的炭火之中。

  小小的火苗缓慢地在披风的边角处烧灼出一只黑漆漆的焦洞,从底下开始徐徐冒出难闻的青烟,始作俑者冷眼注视着脚底,火越着越大,整将披风的一角烧秃,露出焦黄的颜色。

  像是蓦然想起些什么,慕容冲急速地将披风自炉中抽出,一时间显出手足无措,四下张望之后慌了神似的将东西扔进湖中。

  火焰在湖水的包容下很快熄灭,那一席披风于是带着残破参差的边角可怜巴巴地漂浮在水面上。

  双腿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力气,慕容冲重重地跪坐在岸边,方才酝在眼角的泪水终于痛痛快快地顺着面颊流入脖颈,手背来回地在面上擦拭,却像是止不住一般,怎么也擦不干净。


加入书架    阅读记录

 2/77   首页 上一页 下一页 尾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