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51)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赌注是什么?”

  “就是它了。”段随指了指那烈畜。

  慕容冲唇稍带笑,眉眼却不笑:“这么说,孤替将军赢了这赌,那这赌注——”

  段随像是难舍,盯着马儿踌躇了半晌,才总算压着嗓子支吾地诺道:“那……那就……就是大王您的了。”

  慕容冲略略抬高下颔,冲着一旁的士卒道:“牵出来。”

  段随的眼睛凝在马背上,等到慕容冲从旁人的手里接过缰绳,仍旧盯着不放。慕容冲眼底里没什么情绪,利落翻身跨上马背,他没什么动作,自然是别有意图,段随会意,恭敬地替他引马。

  “将军可谓大将军之心腹,为大将军招兵买马、举复兴之旗,又与大将军夫人为一胞姊弟,怎么如此小气,连失一匹畜生,都要挂在面上许久?”

  段随低头只顾看路:“大王,您不明白……”

  慕容冲不置可否,继续由着他在前牵着马缰,半晌才问:“若孤今日不曾出手,将军驯服不得,打算如何?”

  “能如何?”段随说:“自然是愿赌服输了。”

  慕容冲轻笑一声,他高高地居在马背上,余光见到马下的人,微渺的像不入眼,他说:“若是孤,就宰了它。”

  段随一愣,脚下绊了一跤,靴子尖磕着尖锐的石头,连着脚趾都疼,他忍不住抬起头,也不顾疼不疼,逆着阳光辨认出马上人的神情。

  他说:“大王,您说什么?”

  “宰了它。”慕容冲重复一遍:“从前,在邺城,孤的坐骑御风受了惊,一时不听使唤,撞了人才停下,所以,孤就宰了它。”

  段随心底漏跳一拍,一股难言的畏惧冲到脑袋顶,又盘桓了很久,眼前慕容冲如同在笑,眉眼之间却毫无情感可言,他忍不住去想他方才驯服烈马的场景,眼睛抬起来的时候,似乎真的是极尽温柔的。

  段玉容手里捉着陶和纸浆糊的瑞兽,兽的嘴巴大咧咧地张开,露出鲜红的舌头和平整的牙齿,她的目光慈爱,弯下腰逗弄着在她脚下爬行着追逐的稚童。

  幼容半阖着眼,手支着脑袋。

  “畜生都长着獠牙,怎么像人一样,是满口平平整整的呢?”

  玉容从旁睨她一眼,见她懒散的模样,才将地上的慕容忠抱了起来。

  “这是瑞兽,怎么是畜生?”

  幼容不置可否:“有时候,人也长着獠牙,比畜生还不如。”

  慕容忠因得不到母亲手里的玩具而悲哭出声,玉容急忙地将他抱紧,以温热的掌心拍抚他的脊背。

  幼容从床上站起来,她穿有如猎服一般窄袖的裙子,乌发有大半散下来,她绕到长姊的身后,帮着忙逗哄了一会儿,才说:“这要是我的儿子,打生下来,我就不许他哭。”

  玉容抱着熟睡的慕容忠坐到胡床的边沿上去。

  “堂堂大将军之子,怎么说哭就哭呢?”幼容随着坐到她的身边去,见她迟迟地不说话,便又转为问道:“阿姐,听说,咱们要到长安去?”

  玉容嘘声,她低下头去,见怀里的慕容忠只剩了清浅的鼾声,才细声地答道:“是啊,听说是又要打仗了。”

  “只是,怎么打去长安呢……”幼容透过半掀开的帐子看外头,除却紧挨着的帐子,别无其他了,她转回头,再发问道:“女眷随军,一起到长安城去吗?”

  “出了关东,关东就不是咱们的了。”玉容说:“大将军打到哪里,咱们都得跟着。”

  幼容不说话了,帐子里颇闷热,她起身走到姐姐的妆镜前,指尖点拨着陶瓷罐的盖子,拨开了,紧凑地掘出□□来铺在面上。

  玉容站起来,着急地望向她:“你省着些用。”

  幼容没有理会,她从铜镜里认出自己,半晌才说:“长安的女人都用百花研的粉,口脂也是香的,等咱们到了长安,是不是也能用了?”

  玉容将慕容忠放到榻上,坐到她的跟前去:“妹子,你也该嫁人了。”

  幼容不理会她,口气颇是刁钻地答:“阿姐莫不是又要劝我嫁给大将军作妾了?”

  “我知道,你的心x_ing高,寻常的将军不入眼,又不甘作妾。”玉容搂住她的肩膀:“可是,你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今后随军,也不好没什么名堂吧?我今日方与你兄长商量了,只是,还要看你的意思。”

  幼容的眼底里有一束光,像河湖的涟漪一动,她还在看镜中的自己,却不似那么专注:“我若一旦说了我要嫁给谁,长兄和长姊都为我做媒?”

  玉容点点头:“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去求大将军。”

  幼容唇稍翘起,她倏忽地转过身来,面对长姊。

  “我要嫁中山王。”

  雷鸣声从天边滚落下来,落到地上成了噼啪的雨点子,韩延一手撑着伞,厚重的帐子掀开了,一股寒风裹挟着灭了烧着的柴火,慕容冲的披风长长地像条尾巴,直到帐子重新落下了,不见了寒风,才堪堪地垂落下来,贴服着脊背。

  他的面色不太好看,又不像是因为过多的饮酒,幼容坐在胡床上,眼看着他褪下甲胄和佩剑。女子的面上涂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看来颇为劣质,都随风吹轻浮地飘起来,她还穿窄袖的裙子,头上簪着花,从一个帐子里被送到另一个帐子里,就算是婚姻了。

  慕容冲也坐到胡床上,幼容悄悄地打量他,有些疑心他是否用了脂粉,又是否用黛画了眉毛。

  “你怕打雷吗?”慕容冲问她。

  幼容滞了片刻,摇摇头,嗓音压得很细:“不怕。”

  慕容冲不再说话了,他站起来,随便地抓住外袍,撑开伞,似乎想要到外面去。

  幼容有些着急了,她蓦地从胡床站立起来,手指绞在一起,到口的话说不出来,也不知怎么留他,半晌才喊:“大司马!”

  她太过着急了,声音支离破碎,不再是起初那样细柔得像河水,慕容冲却停了下来。

  “大……大……大王……”

  慕容冲转过身子,眸子里有一滩深渊,无喜无悲,也不像是生气,只是再平静不过了。幼容清楚地听到心跳的动静,从胸口,连到嗓喉。

  “你为何要穿骑服?”慕容冲终于开口,目光柔和,语气也柔和,不像是在质问:“你会骑马吗?”

  幼容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会吗?”慕容冲不恼,又重复了一遍。

  幼容竭力地吞咽,终于点了点头,动作却轻到看不见。

  “只是在马厩子里,还是走过几圈?”慕容冲像是在笑:“骑马,要到旷野上去,放眼看都是绿Cao,怎么望也望不到边,脚踩在马镫子上,手却放开缰子,由着马自己跑,跑到哪算哪,这才算骑马。”

  他的语调很温柔,又极尽耐x_ing地在讲,幼容仿佛卸下些担子,却怕他还是要走,索x_ing使劲地点头。

  慕容冲这才算是笑了,他走回到床边,握住女人的手,幼容浑身打了个激灵,因他掌心薄弱的温度甚至可比寒冰,她抬起头来,他的眸子里仍旧没有情感,从颇深的渊潭伸出锐利的爪牙,就像是在逼问,他又问了一遍。

  “你怕打雷吗?”

  幼容看着他的眼睛,一刻如同明白了什么,她终于如驯服的马匹贴入他的胸膛。

  “怕。”她说。

  第一百零五章 亲兄

  “……苻坚与姚苌方战于赵氏坞,由此而估,长安城中现应有多少步骑?”

  慕容冲目光流转,一时能睨见慕容泓半边铁似的脸廓,片刻又落到将欲答话的将军高盖面上去。

  高盖甲胄未卸,弯腰向前一步,裙甲由是磕出响声,他两手抱拳,恭敬答道:“想必所剩无几,只不过,苻晖奉命收讨洛阳、陕城之师,到时少说也得有十万之众。”

  慕容泓点点头,余光所及的方位,慕容冲有如意兴阑珊,目神不知所游,指尖叩在腰侧,甲骨像是磕着佩剑,却发出钝闷的声响,一时帐内不见说话的动静了,便就显出格外的突兀,不一会儿,连高盖也忍不住看向他。

  慕容冲总算停下手指间的动作,披风刻意地遮下来,看不见他掌下握着什么,他环顾四下,像大梦初醒,只问了一句:“怎么了?”

  是在夜里,慕容泓未着战衣,玄色窄袖的里衣贴服在身上,他很快收回了目光,手端起一盏油灯背过身,恰能照亮墙上悬垂下的地图一角。

  “姚苌叛秦,不为人心所向,麾下自然无人可用,兵力又不及秦军万一,此次未为秦军剿灭,实在是有天助。”慕容泓的发束起,从后看,只有漆漆的一片,他一刻略微侧首,话像是冲着高盖说的,却又着实偏离了方向:“只不过,姚苌自来是只老狐狸,我们又不得不防。”

  慕容冲抱臂向后倚在墙上,下颔略微抬高,居高而视,却不作答。

  气氛静谧了许久,终于等到高盖答复道:“是,大将军英明。”

  慕容泓眸底的光亮渐沉下去,却又仅仅像是因回首而恰躲避了烛光,他掌心温热,抚至墙上的绘图,一点点地摸索到邺城的轮廓。

  “苻丕还能守到几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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