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50)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王洛蹙眉:“当年在陛下面前,您说过,狐死首丘。”

  “那是畜生啊。”慕容暐答道:“人呢?人不一样,想要死葬故里,实在太难了。”

  王洛不再说话,雨点落了一阵砸在他的肩膀上,沉甸甸的,却果如所说的,一会子就停下来了,周遭亮起来,倒也不能算是乌云散去了,而是天近乎亮了,还是看不见月亮,太阳也没升起来。

  他撑起了袖子,眼睛总算垂下去:“陛下之意,君侯是君侯,只不过,叛贼以兴复为帜,打的是君侯的旗号,君侯若以书信招降,方为人臣之节。”

  慕容暐的目光向着东方,那看似是太阳要升起的地方,他的眼底有光,却不够透彻,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像是魔怔住了,而王洛却不着急,只是耐心地候着。

  直到他回过神,深深地埋下头去,总算答道:“是。”

  关东。

  慕容冲掀开帐子,秦国的使臣正立在门前,他脚下的步子慢下来,目光流转至帐中,佩剑磕着甲胄作响,一室的目光都乱纷纷地投来,连那使节,也暗中别过脸来。

  慕容泓站在正中,慕容冲远远地与他目光相视,直到近前才听他掌根按剑柄转了一圈,铿锵的动静很是响亮。

  “还请秦使暂且回避,容我兄弟商议方可决断。”

  慕容冲回头以余光审视来使,见他不失高傲地振袖,而后掀帐离去。

  “你自己看吧。”

  慕容冲这才重新打量起帐中,慕容觊由着案上取了一封书帛递到他的手上,隽秀的墨字由紧凑到舒展在眼下,慕容冲认出了这笔迹,所以只是读了一行,便还了回去。

  慕容泓眉梢挑动:“你怎么看?”

  慕容冲不急着回答:“什么怎么看?”

  慕容泓双眸虚起,像在逼视。

  慕容冲悄然地环顾四周,一幅幅甲胄叫不上名字,兜鍪下一双双眼睛盯着他,都在等。他想起在太极殿上,皇帝与太傅刁钻的言语里提及了吴王的姓名,这时候,满朝就如此刻一般,盯着一人在等。

  信是慕容暐的笔迹,满篇艳俗的寻章摘句,都是两个字:招降,若再有两个字,则是:懦弱。

  还要他怎么看?

  “大将军怎么看?”

  慕容泓不答,转向慕容觊,又问:“你怎么看?”

  慕容觊的目光毫无例外地落到慕容冲身上:“祖宗基业,不是一人之基业,国仇家恨、兴复之事,怎可有一日忘之?”

  慕容冲笑了一声,又抿紧了唇,眼角还是弯的,刻意地压下去,一边摇着头:“大将军问你的意思,也就是大将军的意思。”

  他这话说得晦涩,也昭然。慕容觊忍不住站出来,声音方才压着也高昂了起来:“不然,中山王之意,是要依照信上皇帝之意,再度向秦国俯首称臣吗?”

  “家兄皇帝。”慕容冲顿了一顿:“既是皇帝,也是长兄。不可违的是皇命,既是皇命,也是兄命。”

  他的耳边有拔剑的声音,侧目去看,寒光一晃,又跌回去。

  慕容泓轻咳两声,周遭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

  “那,中山王,你的意思是?”

  慕容冲不说话,只是走上前去,从案上重新取下那封书帛,他拔剑的动作很快,快于他人,在寒光未能触及脖颈之前,那封书帛已然一裁为二,从正中薄纸一张掉落在地,殷红的笔划透过纸张。

  仿佛夜里的风将纸张吹起,灯烛灭了,又点燃一根,窗外天渐渐亮了,干枯的指尖顿了一顿,终于等到血流干了。

  “吾笼中之人,必无还理;且燕室之罪人也,不足复顾。汝勉建大业,以吴王为相国,中山王为太宰、领大司马,汝可为大将军、领司徒,承制封拜,听吾死问,汝便即尊位。”

  第一百零四章 驯致

  “古时皇帝有难,有……藏书于鱼腹、于枕中、于衣里,若今后朕有急难,便藏书于书中,以帛为书,横剖帛书为二,藏之于里,以针线缝合,交予你手。”

  雪下得很大,积在枯树枝上、窗子缝上。

  “国事升平,皇兄有何急难?”

  竹编的书卷怼杂窗前,便叫风吹响了。

  “大王,夜里凉。”

  慕容冲眨了眨眼,有似泪水的光泽便就没于眼底,扯握在掌心的缰绳冷得很,乍一向后勒紧了,就丝丝地扎进骨头里,像芒刺。

  月色映衬远处的火光,像燎原的星火,照透了长在山坡的绿树和浓荫,到了夜里,它们总像是墨笔蘸在墨水里、墨水又盛在墨砚里,漆黑一片。

  慕容永的靴底有干涸的血、s-hi润的泥土,厚实得像是马蹄子上烙的铁,他仰着头,只能看清马上人的鼻梁,眉眼笼在很深一层的y-in翳里。

  慕容冲转过身的时候正背着光,他松开手,脚还踩在马镫子上,缰绳却交给了慕容永。

  “大王,您想什么呢?”

  慕容永引着马走在前,他迈步很慢,也很稳。

  慕容冲去看他拖在身后的影子,很久才说:“想了很多,却……也没什么。”

  慕容永的影子渐离月光,又没有距得营帐中燃着的篝火太近,他没有回头,语气还是平款:“我猜大王是在想,今后怎么办。”

  “哦?”慕容冲改为看向他的背:“什么今后?什么怎么办?”

  下了山,慢慢地就要走回去了,慕容永停下步子,蓦地转过头来:“大王,济北王忌惮您,忌惮您什么呢?”

  慕容冲深吸口气,淡淡道:“我是嫡亲,而他是庶出。”

  “可现在呢?”

  慕容冲屏住息,偏过头,正能见到方才站的山坡:“你当初说过,只要皇帝一日在,无论是我、七哥还是五叔,我们都只是臣。”

  “现在不一样了。”慕容永说:“皇帝有血诏,从今往后,济北王就不一样了。”

  慕容冲唇齿发麻,腥甜的味道弥散开来,被卷起咽进了喉咙:“七哥有天时,五叔据地利,本就是君不君、臣不臣,一封血诏而已,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我倒觉得,这封血诏对于大王来说,是人和。咱们陛下有意无意地,算是救了大王一命。”慕容永低下头,声音也压下去。

  慕容冲眉梢动了动,垂眼去看他的眼睛。

  “大王,您是嫡亲,而济北王是庶出。”慕容永接着说:“昔日没有血诏,济北王忌惮大王,是怕皇帝一失,大王您取而代之,故而一味打压,不予兵权,甚至一再起了杀心。可吴王呢?”

  慕容冲摇摇头。

  “吴王只是多多少少地,顾忌到您。”慕容永重新抬起头来,他的眼睛在发光,却又顷刻黯得像渊:“为什么?因为人心所向,从亡国以来,就从来不是陛下,而是吴王。”

  慕容冲耳边发热,像有一股稚嫩的动静,在说:凤皇,永不会是他。

  “大王您与济北王之间,仅在于一仗的胜负而已。”慕容永接着说:“而济北王与吴王之间,却是天壤之别,因其麾下将领,没有故旧,只有野心。”

  “敢问大王,济北王治军如何?”

  慕容冲哽住,眼前的营帐凸起,蓦地一堵城墙高耸,他犹豫着,终于说:“过于严苛。”

  慕容永嘴角翘起,满腹意气模样:“济北王所率,一兵一卒皆是一腔热血只为当年国仇家恨,有如此一支复仇之师,可谓剑握手中,伤人伤己,不得而知。”

  慕容冲像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人的目光相对,都不再说话。

  清晨的雾气颇大,到太阳全然出来也就散了。

  “吁——”段随手里握着缰绳,两腿夹着马肚子,兴许是马的力气大了,乍一撩开前蹄,险些就要将他翻下去。

  “这畜生的x_ing子够烈。”

  马上的将军循声扭过头去,□□未驯的烈马仍在舍命地挣扎,段随面上颇有几分难堪,只说:“叫中山王见笑了。”

  慕容冲摆摆手,上前一步伸了手,段随急切地收拢了马缰,下意识匍匐下身枕着马背:“中山王当心——”

  掌心触及烈畜柔软的面颊,继而贴着粗硬的鬃毛向后捋顺,那东西莫名地安静下来,垂着脑袋打了几个响鼻,等到慕容冲再将手举起来,它已然如畏惧和惊慌一般地偏躲开去。

  段随仍坐在马背上,眼睛睁大了,也忘记了是要说些什么。

  慕容冲目光温柔,抬头的时候唇稍还轻翘着,他看向段随:“这种东西,都是认主的,你若对它好,再烈的x_ing子,也不怕它不认你。”

  段随这才回过神,他踩着马镫子跳下来,颇为恭敬地侧着脸:“大王方才,是用了什么把戏?”

  他像是个粗人,说话之间也没什么斟酌言辞,慕容冲无什不悦,只是扣着指尖抚弄马的下颔:“驯马,不能骑在马背上,要站在它眼前,将军看着它的眼睛,让它也看着你,你若是真心要对它好的,它能看出来。”

  段随似懂非懂,却又兴致十足。

  “这想必是大将军的坐骑。”慕容冲说。

  “是了。”段随点点头:“这东西烈得很,素日只有大将军能降服了它,今日我与大将军打赌,定是要驯服了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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