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下)【完结】(65)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那算什么呢?

  可惜的是,他怀疑自己未必能够做到,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当他想到即将要与他面对的时候,心还是会跳得很快,这实在说不上是恐惧,也不是局促,事实上,很难解释。

  秋风还是很急,方那木脑袋的小卒又忍不住问:“殿下,您怎么不说话了?”

  慕容冲在大风中停下脚步,他四下张望,满眼皆是梧桐。

  “如果哪天攻进了长安城,就该把这里的树一把火烧光了。”皇太弟像是在自说自话:“不然,任它们这么密地长着,实在太难看了。”

  “殿下。”那卒子道:“这不是好兆头吗?”

  慕容冲一愣,问:“谁说的?”

  “都这么说,殿下,这阿城的梧桐,待的就是您啊。”

  慕容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你不觉得,这里像是只鸟笼子?看什么东西,都要从缝隙里。”

  被问到话的还未察觉,仍旧说:“殿下,没有啊……”

  慕容冲没有再就此说话,脚下重新迈步,下令道:“走。”

  那卒子立刻地跟上来,再度问道:“殿下,走去哪啊?”

  慕容冲不再回答,依着脚下辟的路径向前走,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若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到什么刻意停下的地方去。

  “夫人,殿下正在外面呢。”

  怜生方哄得慕容忠入睡,就听到侍女的喊声,她回过头远离了床榻,支起窗子向外去看,果见慕容冲站在外面,正在仰头看树上。

  他的身上很单薄,身边跟着一个士卒模样的人,怜生想:他恐怕是冷的。

  慕容冲总在幼容那里过夜,身上要穿的衣服也一贯由她来收着,怜生从箱子里摸寻了半晌,只找到了一件。

  所以当慕容冲还在出神地看树顶上迟飞的雏鸟时,身上就这么没来由地罩上了一件短小又紧窄的披风。

  他一愣,身旁的卒子这时倒很知道礼节,很快就告退了下去,慕容冲尝试着拉扯披风的四角,却发现并非皱缩的问题,而是它的确是如此的大小。

  回头时见到怜生,她的眉眼仍旧很温柔,慕容冲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所犹豫地将那披风拉下来,放到眼下。

  这东西看来是很旧了,背面有绣竹,毛领子虽洗得很干净却不再柔软,它那么小,只够裹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孩子?

  慕容冲忍不住用手背磨蹭下颔,他从前总是很怕有须髯生出来,可如今他却想:怎么就会没有呢?他的个子长得很高了、骨架张开了,连茸发都退去,可为什么单单没有须髯呢?

  莫名地烦躁,很是烦躁,他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揉皱了,对怜生道:“什么时候的东西了,扔了吧。”

  怜生接过披风,却显得很犹豫。

  “不然就烧了吧。”慕容冲皱着眉,又改口道:“放在这里,等咱们到了长安,就跟这里的树一起烧了。”

  怜生松了口气,她想:这样还好,那就放着吧。

  “忠儿呢?”慕容冲紧接着问。

  “在里面呢,刚睡着的。”怜生答道。

  慕容冲去看幼容住的正殿,又问:“她把殿外的竹子拔了?”

  怜生点头,如实地答道:“是,她说您不喜欢,您不喜欢的东西,没必要留着。”

  慕容冲不但没有高兴,反倒像是薄怒,怜生很少见他薄怒的样子,就算是他骂“孽种”,面上的神情也很平静。

  “用得着她来拔吗?”他终于说:“孤难道不会拔吗?”

  怜生诧异于他生了气,却竟是为了这样的小事,俄而又见他大步地迈进侧殿里,对她说:“进来,先进来吧。”

  击鼓,再击鼓。

  慕容冲骑在马背上,用手掩着咳嗽的动静,慕容永在旁替他拿着令旗,问道:“大司马,您没事吧?”

  慕容冲摇头,挥手,示意三击鼓。

  韩延从军前一路策马至前,到跟前勒住马,道:“大司马,可要放箭?”

  慕容冲扯着缰绳,没有即刻地回答,反是说:“你是左将军,怎么做传令的事?”

  韩延只管嘿嘿地笑。

  击鼓再三,秦军全无应战之意,慕容冲偏头对慕容永说:“军中擂鼓没有过三次的,既然没有应战,那就放箭吧。”

  韩延正等着令下,却听慕容永回答说:“现下攻城,是否太仓促了?”

  慕容冲转过头,对韩延道:“喊话。”

  “喊什么?”韩延问。

  慕容冲方才张开,还不及回答,便见军前来的传令勒马止住,报道:“大司马,秦主登临城头,正在喊话。”

  慕容永看向慕容冲,见他神情无什变化,只是问:“他喊的什么话?”

  那传令的看向韩延,又看慕容永,不像是敢于回答的样子。

  “他喊的,能比苻晖喊的还要难听吗?”慕容冲语气里颇不在意,他双腿夹紧了马肚了几步向前,下令道:“走,到军前去听听仔细了。”

  慕容冲与慕容永、韩延一路策至军前,立稳了马蹄子,却没听到城墙上有什么动静,高盖与段随向他示意,慕容冲点点头,仰头迎着日光,难以看得仔细,于是向旁问道:“怎么不喊了?”

  “方才喊完了。”段随答道。

  “喊的什么?”慕容冲问。

  高盖有些犹豫,段随却很快回应:“放牛马的奴才,何苦来送死?”

  慕容冲没有再说话,一旁的人便都只敢悄悄地打量他的神色,心底里多少都有些好奇:他会怎么说。

  慕容冲第一时刻想到的是——彼时在宣室殿里,苻坚一巴掌打在他的面上,用的劲颇大,那时他说:不过是个奴才。

  慕容冲尝试回忆起自己当刻的心境,却发现相比之下,那的确不如一巴掌使人记忆深刻,他更仔细地回想,想是悲或是怒,却都不是。

  他的指尖碰到马缰绳凸起的参差,有那么短暂的一瞬竟像是被火烧着了。

  于是思绪莫名地飘至邺城、正阳殿里,那时候是怎么安慰自己的呢?当他把手指伸进火炉子里的时候,所思应该是:会有多疼呢?究竟,会有多疼呢?

  到了这里,像是总算有一个可以越过牢笼的缺口了,慕容冲紧接着想到,的确没有多疼的,被火烧灼的时候,的确是没有多疼的。

  他此时再去默念:那算什么呢?虽还是按不住心跳到嗓喉,却更像是怀着激动的期许。

  “大司马……”慕容永的声音从耳边很近的方位传过来:“您喊什么话?是否叫传令的喊上去。”

  “喊什么话?”慕容冲只是重复道,就像是许久未开口的人在试探嗓音,故叫旁人都有些不明所以。

  “您……”

  慕容冲把手举起来,慕容永由是缄了口,一刻见他再度仰头,声色平淡,像是平素讲话。

  他说:“奴则奴矣,既厌为奴之苦,今日便要取你而代之。”

  第一百一十五章 锦袍

  “陛下……”

  苻坚像是踩在一团棉絮,脚下虚浮,险些就要站不住了。

  他从城头向下眺望,从黑压压的人群之中很难辨认出慕容冲的身影。他想:他如今必是很不一样了吧,他应该长得很高、皮肤不再白得耀目,甚至说——面目全非。

  苻坚不敢确定,因为他的嗓音仍旧y-in柔有余,有同于往日,可又有别于往日。哪里有区别呢?兴许是他太过平静,平静到冰冷,既不咬牙切齿、也不……

  也不什么呢?

  苻坚的耳边有轻且漂浮的唤声,正向他询问道:“陛下,是否……”

  苻坚回过神,心中莫名的苦涩还未能消遁,他渐慢地把手掌举起来,身旁的小将得令,举起手上令旗,高喊道:“擂鼓!”

  “擂——鼓!”

  一时紧锣密鼓,叫人近乎聋了耳朵,苻坚眼看着之下的燕军竖起几面秉甲,掩护着军前几匹战马向后撤去。

  慕容冲行至军中,声色仍旧平淡,道:“擂鼓。”

  “擂鼓!”

  城头架起弓箭,军前高盖下令道:“御!”

  军前摆起盾墙,慕容冲勒紧缰绳,手中令旗举起与慕容永再度后撤。中军得令拉起弓弦,霎时秦军箭雨已下,燕军盾阵未撤,又听慕容永高声令下:“放!”

  慕容冲从途中回身,手中雕弓挽如满月,他双眸虚起瞄向城头,又几度因马背上的颠簸起伏而偏离方向,慕容永策马随在之后,观他高举着弓箭许久不发,实在不明他究竟想要做什么,俄而却耳听一阵破风动静,一支箭羽腾空而上。

  “陛下!”

  苻坚向后倒退几步,随即被身旁的将军扶起,箭没得不足深,只触碰到甲胄,兴许是因相隔遥远。可正因为隔得远,反倒足以看出箭法的精准和力度的大小,苻坚很难想象慕容冲发箭时的神情,也来不及去想象,只能听见城头上的守将再度下令道:“放!”

  慕容永后御秉甲,掩护着慕容冲一路至军后,这才勒马道:“大司马,方才那箭,中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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