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暐撤去了手,慕容臧也顺势将手收回去,低了下颔注视着皇帝的神情。
“陛下记不记得小的时候,父皇拉着我们兄弟二人的手放在一处,面色疲惫,又语重心长……”慕容臧眼中s-hi了一s-hi,恰巧慕容暐看过来,二人都有些动容。
“父皇叫我们兄弟同心,互相帮衬,因为这世上最亲的人,除去父母,本就该是兄弟。”慕容暐替他说道。
“我愿为陛下肝脑涂地。”慕容臧一下子拜倒在地上,脑袋重重一磕。
太后宫。
“芸香啊。”可足浑轻轻煽着摇风,将香炉中缭绕腾起的烟气招呼到自己跟前来,弯唇合目享受着,仿佛吸了这一口就登了仙境一样。
“这里面还加了别的?我怎么闻不出来呢?”可足浑问慕容评说。
“这熏香可是很有讲究的,太后。”慕容评说:“譬如薤叶芸香可解毒,不过若再向里面添些别的,就独成了一味毒。且还要看添的是什么,有的毒对孕中的妇人,有的毒对年幼的孩童,还有的毒……对壮年的男人。”
“看不见,也闻不出来?”可足浑问。
慕容评笑了笑。
“上庸王果真是什么都懂。”可足浑也笑了,伸手叫人将那香炉拿下去,她平素贴身的人矮身算是应了,端起那炉子捧在怀里进了内殿。
可足浑又将剩下的香装进一只锦盒里去,合上盖子,似是自语道:“我那个没用的妹妹好久没进宫来,我倒是意外地想念她,这些香若是拿来熏衣,想是再好不过的,等她来了,我便赏她一些。”
“大王,这树无需每日都来看护,且放着它自行长吧。”
慕容楷正摆弄着院子里的梅花树,指尖擦着枝头小小的花苞,听完这话却不松手,又抚摸上树的枝干,笑笑说:“万一它长歪了怎么办?”
“您这样悉心看着,它就长不歪了吗?”
慕容楷回头看了那花匠一眼,淡淡地说:“我尽我的全心,它若还是长歪了,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后悔的了。”
“嘿嘿。”那花匠笑起来:“开始就知道它要长歪,看不看护都一个样子,那又为什么要白白浪费时间呢?”
“……”
“大王啊,”花匠弯着腰,用手扣了扣那花树的干,惋惜地说:“把这树移了吧,根已经烂掉了,恐怕今年开不了几朵花了,到明年,更是要枯死了。”
“只是……”慕容楷伸开手掌,手心被粗粝的枝干磨得有些疼,他皱了眉,幽幽地说:“只是这是先王种下的啊……”
“大王,您又要说大道理了,是不是?”花匠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这国家大事,我们这样的人的确是不懂,可要论这种花栽树,大王您还真是说不过我的。”
“再说,您不是也在府上病了这些年了吗?这天要变,谁也拦不住;这树有了谁、离了谁,都照样要生要枯啊。”
太后宫中熄了灯,可足浑身边最近的侍女从殿内出来,仔细地掩上门,她的面色有些难看,强撑着一份威严左右对外面守夜的说:“仔细听着太后的吩咐,待我去更衣。”
“萱姐姐是吃坏肚子了吧……嘻嘻……”
“闭嘴!”萱宫人瞪了那说笑的人一眼,那人立刻便噤了声。
“兰容华睡下了吗?”
兰容华宫中的侍女瞪大了眼睛看看彼此,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答话,他们宫中一向如同无人居住一般,主人空承了九嫔中最末的封号,整日幽困于此。
萱宫人不管这两个形状呆傻的侍女,自行闯了进去。
“萱宫人——我们夫人睡下了!”
萱宫人对着兰容华跪地拜了三拜,这才将手从袖中掏出来,在地上铺下一方绢,指甲一扣,扣出一些灰末来。
“你这是——”兰容华看得不解。
“夫人。”萱宫人仔细将那绢包好,呈给了兰容华:“我曾受吴王的大恩才得以苟全x_ing命,今当是报恩的时候。现下乐安王蛊惑陛下,太后与上庸王又密谋要加害吴王,夫人之父乃吴王亲生母舅,望夫人即刻将此消息传达出宫,以全忠臣良将之x_ing命,卑贱之人,虽死无憾。”
第三十二章 疼不疼
一箭偏到了靶子外,慕容麟收回了涣散的眸子,又拉出一支箭来。
手下力道越来越重,将弓弦拉得如同满月,倏忽箭虽出去了,却是折了一幅弓。
“贺麟!”
慕容麟将那断弓扔到了地上,回头去淡漠地看着慕容令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边,站定后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侧脸,言语中有些不是滋味:“我寻了你半天啊,贺麟,你还疼吗……”
慕容麟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配上眸中掩饰不了的淡漠,叫人浑身一寒。
慕容令愣住,将手撤开,裸出他侧脸那已高肿起的掌印。
这是不久前慕容垂赏赐给他的,究起缘由来有些荒谬:不过是在席上不小心碰洒了慕容垂的酒盏。但如若细想,恐怕是枕边的风天长日久地吹,加之慕容垂本就极不喜这个小儿子。
慕容麟挨了这一掌,定定地站在原地,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人和物,飘忽中在慕容令的身上定了定,眼中一s-hi,却旋即转向身边的小可足浑。
慕容令被他这样一看,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疼了。”慕容麟又笑了笑,手抚上自己的脸,对慕容令说:“母亲给我上过了药的。”
母亲?慕容令又一愣,慕容麟虽自幼跟着小可足浑,却从未以母亲来称呼过她,向来是随他们,一同管她叫王妃的。
“贺麟,其实父王……”
“兄长。”慕容麟打断了他的话:“我今日要进宫去,前几日与中山王约好的,不能不去,有什么事,咱们回来再说吧。”
“你的脸怎么了?”慕容冲伸出手来小心翼翼地顺着慕容麟脸上的掌印轻轻摸了摸,好看的眉眼凑成纠结的一团:“谁打了你?怎么下手这么狠?你说出来,我替你教训他。”
“没事的。”慕容麟抓住慕容冲的腕,笑着冲他摇了摇头:“我做错了事,父王打的,打过之后他也心疼,亲自来给我上的药,还安慰了我好一阵呢。”
“唉——我父皇从来没打过我……”慕容冲说。
“那还不好?我可是自小就听母亲说先帝最是疼你,你难道想他打你吗?”慕容麟有些不解地问道。
“只要他能陪着我,天天打我我都愿意的。”慕容冲说:“真羡慕你啊,我从小到大只有桓王打过我。”
慕容麟不说话,只觉得慕容冲当真是将脑袋娇惯坏了。
“这是什么啊,姐姐?”小可足浑看着眼前用锦盒盛起来的香料,问道。
“这是芸香。”可足浑说:“汉人最喜熏香,这东西既闻得好,又能清神解毒,你且拿回府上去用来熏自己的衣裳,万莫给旁人。”
小可足浑凑近了向那盒子里的东西闻了一闻,亮了眸子又问:“汉人女子身带异香,难道就是这个东西?”
可足浑笑了笑,对她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东西。你以后见吴王的时候,穿上用这个熏好的衣服,还怕留不住他吗?”
“哎呀……”小可足浑难得腼腆地笑了起来,眸含嗔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姐姐想得真周到,我听姐姐的。”
兰夫人从宫中出来,笼着袖子左左右右地打量,做贼似的,好容易上了自己家的车子,低着声音对马夫说了句:“赶快一些。”
兰建用手捻起那些香灰来放在远处仔细看了看,刚想凑近用鼻子一闻究竟,即刻就被自家夫人拦下了。兰夫人紧张兮兮地抓着他的手道:“不可啊,不可,这东西壮年男子闻不得……”
兰建皱了眉,松手将那灰从指间掸去,闭上眼睛想了许久才对兰夫人说:“我向来是说不通吴王的,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太原王府一趟,见到太原王太后之后,避开人将这事告诉她,让她千万转告太原王,此事十万火急,我也要备车,即刻去吴王府见吴王。”
“舅舅。”慕容垂亲自将兰建从车上扶了下来,旁边慕容令也恭恭敬敬地拜道:“舅公。”
“舅舅这么着急来,也不提前支会,为的什么事?”慕容垂一边把着兰建的手一边引着他向里面走,正巧碰上慕容农和慕容隆端着弹弓在彼此嬉闹,慕容垂嘴角一柔,招呼他们说:“恶奴、隆儿,快来见过舅公。”
两个开朗大笑的男孩子站定,笑嘻嘻地对着兰建拜道:“舅公。”
兰建向他们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问慕容垂:“我记得还有一个小一点的……叫麟来着?当年先皇为赐的名,他去哪了?”
慕容垂面色一僵,语气也不似方才轻快:“许随王妃进宫去了,不提他,舅舅这边请。”
进了书房后慕容垂还未来得及招呼,兰建便深深地对着他拜俯下去,慕容垂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上来扶他,兰建入座后慕容垂向慕容令用了眼色,慕容令一挥手,招着一室的下人都随着他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