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挽凤止 作者:从从从从鸾(上)【完结】(66)

2019-05-18  作者|标签:从从从从鸾 复仇虐渣 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他满怀信心地闭上眼睛,眼前却不由自主映出些支离的场景来。

  是四叔。

  慕容冲皱了皱眉,将身子缩紧了些,柴Cao隔着衣服刺挠得身上又疼又痒,就像是鞭子轻轻落在身上,说过来,他也忘了这鞭子落下是什么感受,兴许更疼,兴许更好受,都说不准。

  儿子对父亲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或敬爱或怎样,总归都带一些畏惧吧。

  慕容冲也不知道这结论他是怎么得出的,因为此刻想起慕容儁,他只有满腹的委屈,还有一些得意的妄想:妄想着若是慕容儁在,自己便将今日的委屈添油加醋说一番,想到慕容暐要受的罪责,恶劣的有了几分笑意。

  这畏惧应该是从慕容恪身上得来的吧。

  慕容冲浑身一凛,蓦地想起他头一次见那鞭子的情景,服软后的倔强泛在泪光后高挑的眸子里,那时想的是:总之不过是吓唬人的手段,难道那鞭子能够真的落下吗?

  究竟落下了还是没落下?慕容冲突然惊恐起来,惊恐他竟然忘记了这样重要的事情。

  脑袋动了动,耳边触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慕容冲坐起来,翻开柴Cao,借着开在头顶的那扇小窗户打量着一只横躺的老鼠尸体。

  半边脑袋烂了,身子瘪下去,慕容冲愣了一下,一股恶心的酸臭味道勾弯了细长的眉。

  连着退后几步,背靠在墙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慕容冲一手使劲地擦着方才被沾染上肮脏的耳,一手拾起一只簸箕,朝那东西砸过去。

  恶心,丑陋,而卑微,便是这死了之后的模样。

  “叮铃”。

  一柄小小的匕首跌在窄窗之下那块唯一被月光映照得微亮的地方,慕容冲抬起头,看到一双熟悉的剑眉星目。

  “七哥!”慕容冲喊出来时几乎要破了音,音色并不如往常那样好听了,嘶哑又尖锐:“七哥!我在这,你是不是拿到钥匙了?快放我出去!”

  没有回应。

  慕容冲不解地瞪大双眸,紧紧盯着窄窗外慕容泓的半张脸。

  “七哥?”吞咽一声,带些轻微的试探和小心,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缓慢地低下头,目光落到那柄跌落在地的匕首之上。

  “凤皇,没什么办法了,我就帮你到这了。”

  恐惧绕着寒冷辟的路径盘桓而上,比初从慕容暐嘴中听到消息时、方被关进这肮脏黑暗的柴房时……比之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恐惧。

  “……什么?”慕容冲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声音像是未能发出来,硬生生堵在喉咙间。

  “你若……你若……”慕容泓说话有些吞吐,侧了眼目不去看底下的人:“你若答应了他们,于我们,便是奇耻大辱。”

  慕容冲颤抖着手捡起那柄匕首。

  慕容泓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得很低:“总有一日,我必为你血恨。”

  “叮铃”。

  慕容泓一惊,低头时看见慕容冲已将那匕首重新扔回了地上。

  “我母亲呢?”慕容冲问:“道翔呢?他们都知道吗?”

  慕容泓不说话,只是匆忙地将脸从那窄小的窗口移开,半晌慕容冲听到了急促的跑步声。

  以往那些偏帮或宠溺着他的人或在逼迫着他,或在为他感到耻辱。那一种无助的落寞感坠着跳动的心脏溺水一样下沉。仿佛在一片空无人影的天地之间,从前的人事被抽离出现实,悄无声息地没了踪影。而这一片天地之间,唯剩下他一个人去拿捏微薄的生死。

  慕容冲坐到地上,将那小小的匕首圈进手里把玩着,刃上染了血,慕容冲收回指尖放在月光下打量着,血珠冒出来,圆圆的一团,轻轻一吹,铺开来。

  疼痛感这才涌上。

  匕首横上脖颈,又迟疑着竖在胸口,抬起一只手腕,借着月光看清了白皙的肌肤下突突跳动的血管,淡淡的青紫色,酝酿着鲜艳热烈的赤红,如同寄托于自己身体里不安窜动的困兽。

  指尖的疼痛分外的真实可怖,慕容冲闭了闭眼睛,脱手扔下那利器。

  胆小鬼。

  似乎是在对着慕容暐与慕容泓谩骂,也像是对着自己。慕容冲觉得有些可笑,轻轻咧开嘴,然后笑了出来,短促的笑声结束得突然,慕容冲慢慢挨着地躺下。

  一切所谓的挣扎和胡思乱想结束于疲倦后的睡眠,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的时候仿佛天光乍破,透过窗格是鱼肚一样的苍白。

  他转过身来叩响了身后的门。

  “放我出去,我想明白了。”

  第五十九章 浓春

  浓春的邺城,高日朗照,山林葱翠。

  帝王春狩,猎场备护森严,本就不宽敞的道路两旁蜿蜒驻守着高大笔挺的羽林军护卫,道中长一面络腮大胡的马夫压着洪亮的嗓子,目不敢斜,直直盯着眼前,执鞭策马的动作都透着一股小心。

  到了邺城行宫门前“吁”的一声,撩开四蹄一路奔走的马儿不满地打了两声响鼻,朱肜远远眺到这辆窄小的马车,在它入门前便伸手隔着鞘将一柄宝剑竖起,正挡住宫门。

  “车上何人?”

  马夫见他来者不善的模样,立刻从车上跳下来,扔了马鞭,恭恭敬敬地弯着腰。

  “将军有礼,将军有礼……这车上是……车上……”

  朱肜皱起了眉头,收剑抱在胸前,向前走了两步,那马夫许是胆小,随着便是后退两步,任他到了车前,再将宝剑横起,一端够到车帘,正打算掀开——

  “放行!放行!陛下旨意!放行!”

  朱肜收了剑,回过头来,见宋牙边跑边宣喊着上头的旨意,到了近前堪堪刹住脚,扶着膝盖一通上气不接下气的哼喘,身旁跟着两个小内监扶了他一把,这才站直了身子,拱着手吁吁地向朱肜一拜。

  “秘书监。”

  朱肜点了点头。

  宋牙站起来,面上还是一贯和和气气的笑容,加上方才一路跑步带得两腮红得发紫,有如疯癫般说不上的滑稽,他朝那马夫看去一眼,后者得命,小心地又爬上车,拉起辕来。

  “宋侍郎,这车上是什么人?”朱肜别了佩剑到腰间,抬起头朝车上又看去一眼,虚了眼眸,仿佛要钻过车帘看清里面。

  宋牙笑得有几分晦涩,压着动静在他耳边:“秘书监啊,陛下狩猎于野,于行宫中起居,自然得有人侍候在侧。”

  朱肜似乎明白了一些,但还存了些困惑似的:“陛下出行时未有旨要携同或后召宫中的哪位夫人,再者,既是夫人们的车架,何必走这小道?”

  “兴许不是宫中的夫人们。”宋牙含糊回答,一双眸子笑弯成两道月牙,又补道:“陛下的心思,你我何必摸得那么透?”

  朱肜压了压眉梢,对着他一张和气的脸面犹豫了一阵,挥了挥手,两旁羽林军卫士向侧闪开,连他自己也退去两步,让出一条通道来。

  宋牙弯眼向他拜谢,回身一招手,候侍一旁的马车夫轻施力,马儿短嘶一声,缓缓迈开四蹄,乖顺地随着宋牙入了宫门。

  马车在行宫内行走了一段,车上蓦地有一二声清脆的咳嗽,宋牙笑了笑,慢下步子跟到被一层车帘盖住的车窗前,轻声向里问候了一句:“此刻已经过了门,过会儿到了陛下下榻的地方,您便可以下来了。”

  车上很长时间没什么回应,让人疑心之上究竟有没有人。宋牙也不恼,笑意更浓了一些,语气中都能嗅出一二:“听您方才咳嗽,可是感染了风寒?”

  依旧没有回应,宋牙侧回脑袋,加快脚步,又走回了车前引路。

  长安。

  妇人怀胎,到了七八个月,正是最难熬的时候,所幸春日和煦,支开窗子,自外飘进春花的香气,张婧娥偎在榻上,身旁最近的侍女低头默默地奉上一杯清茶。

  “我是后知后觉,还以为寒冬还没过去。”

  站得离主榻远一些的婢女勾一双奉承讨喜的眼眸:“夫人如今虚弱,自然比寻常时候怕冷。”

  “也不都因为这个。”张婧娥仍笑得温润,接下去的话却无端几分凄凉的意思:“今年春天来得悄没声息,不似去年,一早陛下吩咐将宫中窗牖都打开,一眼便看见,外头的树枝上,一朵朵全含着粉白的花苞。”

  那婢女低了眼帘,两手揣进袖子里,柔声道:“陛下顾念夫人身子重,恐有不适,此次前去邺城,身边什么人都没带。”

  “昭阳殿空了许久,乍住进人去,不免清冷。”张婧娥动了动胳膊,身旁一直默默低着头的侍女便轻轻扶她一把,她承扶坐正才说:“那日见到慕容美人,反倒穿得比旁人还要少。”

  “夫人心善,只是昭阳殿新蒙宠,用度必然不会省少,夫人多虑了。”

  张婧娥不再说话,垂眸抚上自己滚圆撑起的身子,良久突然叹了一句:“我若生下一个女儿来……”

  “夫人放心,夫人这一胎,定是位小王子。”

  张婧娥转目看向身旁沉默的近侍,无声中复弯了嘴角。

  慕容暐跨坐在马背上,弓握在手中,却任由双臂无精打采地垂下来,箭羽收束身后,一根也未拔出,马蹄惊起丛中的野兔,灰黑一团蹦跳着臃肿的身子朝远处去了,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直到它隐入树后不见。

  “听闻新兴侯将有大喜。”一众狩猎的队伍勒马止步,由王猛首先向着慕容暐笑盈盈地打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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