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来想去,杨延顺心中颇为不自在,此时想要回汴京的天波府无异于痴人说梦,自己这戴罪之身能何去何从?还是算了吧。想罢,叹息一声,转身问道:“小师傅,如今刘一已死,你可有何打算?”
小和尚高念一声佛号,答道:“小僧还要赶去刘一的家里,将此事告知其家人。”
杨延顺点点头,随即又问道:“小师傅,你我相识一场,我却还不知你法号为何?”
小和尚闻言挠挠光头,无奈道:“师父还没有赐给我法号呢。”
“哦?那你师父平日里都怎么唤你呀?”杨延顺问道。
小和尚:“小僧俗家姓向,名东来。师父平日里就叫我‘东来徒儿’,有时候也叫‘徒儿东来’。”
杨延顺:“向东来,好名字!小师傅,不知你我今日一别,何日才可再见呀?”
“文施主不必烦扰,相识是缘,相逢亦是缘。有朝一日,缘分到了,你我定可再次相见!”说罢,向东来转身离去,留下杨延顺一人站在路旁。
日头将落未落之时,杨延顺已转回扬州城中,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洞香春门前。杨延顺抬头望时不禁心中发笑,反正无所事事,知州府也回不去了,我今晚何不在此凑个热闹,看看这风月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
一脚迈进洞香春的大门,杨延顺便被老鸨盯上了,就见她一步三摇,未曾说话先咧嘴,人未到声先至,“哟!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呀,奴家可是头一回见着,快进来,莫要在门前惹了寒气,坏了身子,奴家可心疼着您呢!”
这一声声的‘奴家’听得杨延顺心里恶心,还未曾开口说话,便被老鸨拽进大堂内,想转身离开也来不及了,只得无奈地先递上五两银子。那老鸨一见银子,双眼放光,急忙收入手中,一边高叫着公子好阔气呀一边将杨延顺推进了两三窑姐的怀中,便不再去管他了。
原来那老鸨见杨延顺穿着一般,想必不会有过多钱财,故而得了五两银子便不再搭理,转身招呼别的客人,这正中杨延顺下怀。他坐在堂中靠边的一张桌前,左右两边各有一位才貌一般的窑姐服侍,杨延顺便问道:“不知两位姐姐唤作什么名字?”
那两名窑姐一听杨延顺问她们名字,扑哧一笑,一个伸手去摸杨延顺前胸,笑道:“奴家名□□娇。”
另一名窑姐更是大胆,直接将手伸向杨延顺腰间,“奴家叫夏荷。”
杨延顺被二人摸得甚是不自在,毕竟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头一回逛窑子)再者说,他曾面对的是西夜琴那般的绝世美人,如今要他面对胭脂俗粉,他能有何心情。倒是春娇与夏荷两人兴致颇浓,平日里两人接待的不是歪瓜裂枣就是老病残丑,如今出现了杨延顺这样年轻貌俊的男人还是头一回,怎能不让她们欢喜。遂未等杨延顺有何动作,两个窑姐早已是芳心暗许。
单说杨延顺心中不适,方欲推开春娇与夏荷二人起身离去,忽闻铜锣一声响,紧接着莺莺燕燕的洞香春大堂内忽然安静了下来,众人尽皆停止了嬉闹,有座的归座,没座的站在一旁,便是楼上的嫖客窑姐们也尽皆推开房门,倚在栏杆前,凭栏眺望。
杨延顺不解其中意,便问春娇道:“姐姐,不知此是何意?”
春娇急忙答道:“公子有所不知,今*你来的巧了,正赶上我们洞香春的花魁出来见客,要是你运气好,还可以被她召为入幕之宾呢!”
杨延顺:“哦?那不知这花魁叫什么名字?”
夏荷接话道:“这花魁名叫天一,乃是淮安人。”
“淮安人...”,杨延顺于口中念道之时,堂中已有动静,举目去瞧,就见一座早已搭建好的台子立于正中央,一袭轻纱幔布缓缓拉开,有个身材婀娜的女子出现在眼前:品红长衣迤地,鹅黄束带缚着腰身,石榴红的内衬隐现。裙摆轻摇,移到众人面前,轻轻作了个揖,楼上楼下的公子少爷以及众多嫖客们一齐欢腾起来,声浪一层高过一层。
杨延顺心中不解,心道:一个花魁而已,怎至于让这许多人如此行径?
想罢,便又抬起二目去瞧那花魁,怎知花魁面上竟悬着一层青纱,不禁轻哼道:“胭脂俗粉,何故娇柔做作,真是令人作呕!”
杨延顺本来声音不大,却是很不巧,众人的欢呼声刚刚停下,大家都静静地看着花魁天一,怎想杨延顺此时说出这番话来,落于众人耳朵里,也被那台上的天一听到,场面颇为尴尬。沉静片刻,忽有人高声道:“你是何人,敢如此诋毁天一小姐,还不快快赔礼道歉,再立即滚蛋!”
此人一喊,其余的人也立马反应过来,争先抢后地想要为花魁天一出头,就听堂内人声鼎沸“对!快赔礼道歉!”“滚出洞香春!”“滚出扬州城!”
杨延顺自然不会畏缩,一双虎目扫过堂中众人,随后轻轻端起桌前茶杯,抿了一口茶,猝然掷于堂前,只听得“啪!”的一声,茶杯碎了一地,喧闹的众人立即停了下来,尽皆不知所措。
杨延顺一举气势万钧,震住全场之后将虎目落在那花魁身上,问道:“小姐既是青楼女子,为何又遮着面纱,不以真面目示人?难不成,大爷我来,就是为了看你在风尘之中假扮高贵?若是如此,岂不是白白花费了我的银两!”
花魁天一闻言未动,自成为这洞香春的花魁以来,还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她看杨延顺虽是衣着简单,却是仪表不凡,身上更是有着非同常人的气质,深不可测,遂轻施一礼,答道:“客官,小女子卖艺不卖身。”
话音方落,杨延顺便哈哈大笑,道:“身居青楼之中,却是卖艺不卖身,好呀,那你便让我看看,你有何才艺?”
杨延顺说罢搂过春娇和夏荷,目光却一直在天一身上,脸上尽是不屑之色。再说春娇与夏荷,本就对杨延顺芳心暗许,如今一看他如此男子气概,更是欢喜得不得了,不用杨延顺来抱,自己便向其怀中贴去。不过,这倒是令杨延顺眉头一皱,颇为不适。
而此时台上,花魁天一却是进退两难,台下的众人也对杨延顺颇为不满,满心的厌恨却是不敢发泄,无人敢抚杨延顺的虎须。那花魁天一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为其出头,偷瞄杨延顺之时,后者却是在紧盯着自己,令人生怯,便暗自忖道:罢了,不知我怎惹上了这个太岁,今夜便唱上一曲吧,只求他不要再生什么乱子。
天一如此想到,便准备为杨延顺唱曲献艺,谁知方要开口之时,便听洞香春门外有人高喊道:“谁人敢冒犯天一小姐,本公子定要治他的罪!”
☆、花魁
话说八郎延顺在洞香春逞了威风,无人敢站出来为花魁天一出头,正当天一无奈之下准备开口之时,忽然被人叫住。一听到有人来了,还出言要为天一做主,众人别提多高兴啦。而那花魁天一也是翘首以盼,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再说杨延顺,听到有人出头,正中下怀。为什么呢?本来自己的二师父潘美叫自己在扬州城内横着走,自己若不闹出点事情来,怎么向他交差呢?何况自己心中有气还没有撒,就等着有人来找茬呢。
转眼间,方才在门外叫喊之人业已进屋,他一迈进洞香春大堂,堂内的众人就叫了起来。
“快看哪,是张公子!”“张公子快治他得罪!”“张公子真帅!”“张公子带人来了!”
杨延顺闻言转身问身边的春娇与夏荷二人,道:“两位姐姐,这张公子是谁呀?”
那春娇关切地答道:“公子可要小心啦!这张公子名叫张封锦,在扬州城可是无人敢惹的,你切莫要与他相争!”
“哦?他是谁家的公子,竟有此等势力?”杨延顺颇为感兴趣道。
夏荷忙接话道:“这张公子乃是扬州统制官张大人的独子!你看他后面的仆人,可都是军营出身的!”
杨延顺:“统制官?就是那扬州的兵马总管,张鸿张明檀?”
夏荷:“公子莫要高声,怎可直呼张大人的名讳?”
杨延顺哈哈大笑,原来是张明檀的儿子。巧了,自己正要替柳大哥出气,治治这个张明檀,如今他儿子居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先拿小的开刀,以后再收拾老的!
想罢,杨延顺一抬虎目,那张封锦已到近前,身后仆人约有七八人,各个身强体壮,两目放光,的确是军营出身。再看张封锦,纨绔非常,一身的膏粱之息,不过长得还算可以,就是年纪似是不大。
张封锦上下打量杨延顺一番之后,问道:“你胆敢诋毁天一小姐,还为难与她,谁人给你的胆量?你可知罪?”
话音一落,身后立即有人应道:“他胆大包天,张公子,治他的罪!”
杨延顺未做动作,那张封锦又道:“识相的,你跪在地上向本公子认罪,再向天一小姐赔礼,或许我能放过你,否则......”。
“否则如何?”杨延顺反问道。
张封锦:“否则,就把你押入牢中,让你刺配充军!”
杨延顺:“呵!张公子好大口气呀!大爷我花钱到窑子里找乐子,就想听听天一小姐唱个曲儿,如今你就要定我的罪,还要刺配充军。怎么,难不成这天一小姐是你亲娘,值得你这么为她出风头?”
此话一出,洞香春内一片哗然,头一回敢有人这么说张公子的,众人不禁咧嘴大笑,便是那台上的天一也忍俊不禁,心道这人到底什么来头,欺负我就罢了,还敢欺辱张公子,说我是他娘。虽说张公子年纪尚轻,但也不可如此比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