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昭明看看高君保,“既然老哥问,我便说的清楚些。”紧接着叹息一声,目光悠远,仿佛在回想往事,“先帝太宗在位时,当今圣上还只是个皇子,但他一直想取太子而代之。”
高君保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郑昭明:“可要成这件大事,军中、朝中,都必须有人支持。朝中嘛,圣上倒不担心,有至少一大半的权臣都站在他这边,可军中却无人相识。再观我大宋军中,最有权势的便是呼杨高郑四大家。我郑家虽说是我当家,可在军中的影响远不如你们三家。你高家乃是皇亲贵胄,你也从不参与政事,很难拉拢你。呼延老王爷和杨老令公刚正不阿,也很难答应与我等同谋,便只好找他们在军中供职的儿子了。”
郑昭明:“呼延老王爷的儿子呼延佩显,如今的双王爷,虽然不曾在军中任职,但是却和杨家众子交好,恰巧我私下里和佩显又很要好,便先把佩显介绍给圣上。随后,通过佩显,又结识了杨家众子。”
高君保刚想要说什么,郑昭明打断道:“我知道老哥你要问什么?杨家八个儿子,该选哪个呢?不可能把八个儿子都招揽过来,一是太难;二是如果知道的人太多,容易暴露。所以......”。
“所以你们就选了杨六郎?”高君保反问道。
“不!”郑昭明摇了摇头,“我们选的是杨八郎!”
高君保满面疑色,郑昭明却是一本正经道:“杨八郎乃是天波杨府的义子,我们和他走得近些不太会引人注目。而且,佩显曾和我说,有一次杨老令公和呼延老王爷喝酒,老王爷问令公,你八个儿子哪个可为帅才?老令公说保国安邦当首推六郎,其次又补充道,开疆拓土当为八郎先!”
高君保点了点头,“观六郎所为,保国安邦,的确正是其所长。如此观之,令公所言,当为不假,那么八郎,想必定有开疆拓土之能!”
“是呀!而且他还是开国王和通武王的徒弟,以后在军中的作为定然不可限量。况且六郎是八贤王的妹夫,那时八王爷的态度并不明朗,难说他不会争夺皇位,咱们大宋朝的内部事你也是知道的,如果八王爷想要争位也在情理之中。你说我们舍他其谁?当然要选他了!而且...还可以用呼延佩显拴住他,这一切,八郎还不知情。”郑昭明冷冷一笑,却又突然怅然若失,“奈何世事难料啊!韩延寿突然发兵攻宋,老令公一家征战沙场,又被太师潘章陷害,只有六郎生还,八郎那时生死不明。所以,不得已我们只好帮助六郎昭雪,顺便扳倒太子那派的潘章,还使六郎感恩戴德。通过六郎,我们又得到了八王爷的支持,可谓是一箭三雕!虽然失去了一个杨八郎,但这一切都值了。”
高君保冷冷一笑,没说什么。郑昭明叹息道:“我知道老哥心中所想,定是对我等嗤之以鼻。”
“不敢!”高君保答了一声。
郑昭明毫不在意,继续道:“可万万没想到,杨八郎没死,还投了北国。实话说,八郎所为,我们并不怪他,形势所逼,理所当然。但是,他活着,我们就不得安宁。他在北国,若是助辽军攻宋,我们国难当头。他在南国,若是助涪王反叛,我们灭顶之灾。好容易把他从涪王那抢了回来,你说我还敢让他上战场吗?他若是打退了涪王,扬名天下,到时候圣上按功行赏,他若提出请求放他回北国辽邦和耶律休哥团圆,你说圣上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高君保闻言也是眉头紧皱,想了半响,问道:“我心中有两个问题,不吐不快。”
郑昭明:“老哥请讲。”
“一,我听闻当年宋辽言和,杨八郎被当做筹码被咱们要了回来,那时为何不将他处死,一了百了。以他的所作所为,判他个背国投敌之罪,不成问题吧?”
“唉。”郑昭明一声叹息,“老哥不问,我都不想提这事。处死杨八郎哪有那么容易,杨八郎一死,耶律休哥就能马上撕毁合约,玩了命的攻打咱们。况且那时潘王爷还在,谁敢动他徒弟?只得做个顺水人情,让他自己发落。”
高君保恍然大悟,又问:“二,就算让杨八郎出战,立了功劳,他就一定会请圣上放他回大辽吗?在大宋加官进爵不也很好吗?大辽能给他的,咱们大宋也能给啊?”
郑昭明摇了摇头,“大辽能给他耶律休哥,咱们大宋能给他谁?呼延佩显?还是你?还是我?”
高君保听了半天,觉得越来越乱,索x_ing不管了,一拍桌子,道:“算了,我还是守城去吧!这里面的事太乱,我是搞不清楚!不过我要是把扬州丢了,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你早点请杨八郎!”
说完,高君保起身离了行宫,郑昭明则听着城外喊杀声阵阵,看着高君保远去的背影,独自道:“老哥呀,你太不懂当今圣上了,圣上早已不是当初的三皇子了,我...我这是在保护老八啊!”
☆、死守扬州
潘美潘人凤指挥叛军猛攻扬州城,城头之上,二太保凌松凌寄魂坐镇,部署守军全力守城。
叛军势猛,云梯陆续立在城墙边,无数的叛军张牙舞爪攀爬而上,手中钢刀泛着寒光。远处,还有六架巨大的投石机已经建好,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圆石划着抛物线呼啸而来,直击扬州城,砸在城墙上,闷声大作,击起灰尘碎石无数。
凌松柳眉横卧,面如凝霜,看着以及攀爬上来的叛军,一声令下,城头上十四口巨釜盛着滚烫的金汁铁水一倾而下,铁水浇到云梯上的叛军头上,正是灭顶之灾。一瞬间,人r_ou_烧焦的气味升腾而起,俯身看看,那叛军头顶已被铁水烫穿,露出森森白骨,身上的铁甲也融在肌肤之上,惨叫声起伏不断,如同森罗地狱。
一架云梯毁了,马上又有一架重新搭上城墙,一个叛军死了,马上又有另一个叛军补上。无数的叛军登上云梯,又迅速陨落,丢下一具具残缺的尸骨,堆积成山。凌松伏在城头,数次作呕,面前一次又一次闪过狰狞的面孔,却又立即变为血污甚至焦糊的尸骨,城墙之上,已经布满了血水r_ou_泥。他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愿意跟着涪王起兵造反,为什么掀起战争,为什么疯魔一般拼命向前,好好活着不好吗?
副将的话又将他拉回眼前,“禀报太保,猛火油已准备好,随时可以反扑!”
凌松紧咬牙关,好容易挤出四个字,“立即...反扑!”
副将一得令,马上组织守军搬来火油桶,立在城墙上,紧接着又是一声将令“倒!”
数十桶猛火油接二连三倾倒下去,浇在叛军和云梯上,使他们手脚打滑,根本爬不上来。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噩梦紧随其后。凌松于城头上背过身去,一摆手,“动手吧!”
副将一脸凝重,率先拉开一张s_h_è 雕弓,搭上火箭,自上而下,一生弓响,火箭‘嗖’的一声s_h_è =出,正中云梯上的叛军。叛军身上顿时腾起火焰,惨叫着摔落下去,一路砸中了其他叛军,尽皆是烈火焚身。而城头上的其他守军亦是s_h_è =出火箭,一时间扬州城下猛火四起,熊熊火焰烧的老高,凌松站在城墙上都感觉到热浪逼人,而这燃烧着的不是丛林Cao木,而是活生生的人啊!
一时间,扬州城下变成了人间炼狱,燃着的叛军四处奔逃,却是没跑几步便活活烧死。无数个火人在烈火中翻腾,凄惨之声响透云霄,似是烧焦的灵魂在悲鸣!惨叫之声传入城中,城中老少尽皆躲在家门里瑟瑟发抖,就连江面上的两军水师也停下了战斗,呆呆地望着扬州城下的这场焚烧的业火。
叛军那头,早就无人再敢上前,过了良久,只能听到尸体烧得噼啪作响之声,再也没有一丝惨叫。俄而,大火终灭,扬州城下尸骨成山,五千叛军化为焦土,尸气冲天。凌松掩鼻而视,城下,叛军阵前,潘美身骑白马徘徊良久,最后还是隐入阵中不见,少顷,叛军撤军,水师亦是回营。
副将一见,嘶吼一声“叛军撤啦!”
城头上的守军随之欢呼,声浪一阵盖过一阵,似是刚刚火烧五千叛军之事已与他们无关。唯有二太保凌松颓然倒下,倚靠着墙跺,面色惨白,终是忍受不住,放声大哭。副将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二太保刚失四位兄弟,自己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得垂手而立,目不斜视。
少时,凌松扶着城墙站起身来,眼望城下森森白骨,传令道:“备好雷石滚木,以防叛军来袭!昼夜巡逻,不可松懈!”随后转身离了城头,直奔行宫而去。
城内,杨延顺的三进宅院大门紧闭,位于宅子一角的演武堂内,两个身影正在切磋武艺,正是杨延顺和白子路二人。杨延顺一套□□长拳虽然勇猛刚硬,但毕竟在白子路面前差的太多,故而白子路可以一边和他交手,一边忙里偷闲,问道:“郎君,你且听城外杀声震天,惨声不断,真是骇人。”
杨延顺猛然打出一拳,白子路不慌不忙躲过,杨延顺又甩出一脚,白子路把掌一立,轻轻推来。杨延顺又是三拳直捣白子路心窝,都被后者轻松化解。随后,杨延顺长叹一声,这才收住拳脚,悻悻而止。来到一旁的椅子前坐好,饮了一杯茶,这才答道:“打仗,哪有不残酷的,一声令下,就会有千百人丧生。不信,你去城头上看,想必城下已然尸骨成堆。”
“那为何惨声不断,如此骇人?”白子路也饮了杯茶,坐在杨延顺身旁。
杨延顺淡淡道:“守城大将想必是用了猛火油...反扑叛军了。”
白子路看杨延顺一脸淡漠,不禁问道:“郎君,不担心城门会失守吗?叛军十万,我们才有五万人马,天差地别,这扬州城能守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杨延顺继续道:“高君保不会做丢城败北的罪人,郑昭明也不会放任扬州不管。总之,你不用担心了,就算扬州城破,涪王也不会把咱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