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延顺扶起阿里铁牙,道:“铁牙贤弟,延顺能有你这样的兄弟,倍感慰藉!”一旁的耶律休哥听了此言,心中微动,随即屏退了众人,帐中只剩自己和杨延顺,而后拉着杨延顺的手坐在椅子上,问道:“八郎,我本以为你听了铁牙之话会神情大动,一定会拒绝我们的想法,没想到...怎么,你不反对我们攻宋?”
一听此言,杨延顺心中多年的委屈涌上心头,咬牙切齿,愤然道:“不,我非但不反对,还会全力支持!实不相瞒,我回到大辽,没有先进城去找你而是先来军营,就是为了看看你手下的兵将如何。你若不提此事,我也要劝你起兵,南下攻宋,叫赵家君臣俯首系颈,以报我血仇!”
耶律休哥倒抽一气,紧握住杨延顺的双手,感受到他的激动,劝慰道:“八郎,静下心神,咱们时间有的是,绝无旁人打扰我们。你来告诉我,这么多年发生了什么?为何你要决心攻宋?”
杨延顺抿了一口茶,看着耶律休哥,把自从潘美带着自己南下,从扬州到金陵,从结拜白玉堂颜查散兄弟,到八郎擂任人摆布玩弄;从被囚冲霄楼,再到恩师潘美助涪王起兵作乱,自己与天一育有两子,而后天一自尽于白府,自己无奈领兵守城;刀斩潘美,逼死涪王,兔死狗烹,赵家君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将自己逼得跳下无底涧;再后来,幸有武元功搭救,捡回一条命,拜为师徒,一路北上;汴京城佘太君逝世,洪羊洞孟良盗骨,被自己设计杀死,还了令公之骨,最后辗转回到辽邦,字字血泪,句句哀痛。等到一切讲说完毕,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杨延顺垂泪不止,口打唉声,“我杨八郎再不做宋人,血海深仇,定是要报!”
耶律休哥听罢这一番话,心中好似四海翻腾,良久才小心问道:“八郎,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当年宋辽谈判,你在宋营,我在辽营,不得相见。你二师父步步紧逼,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暗藏杀机,恨不得将我噬骨吸髓,挫骨扬灰。我身后还有大辽的万千百姓以及百年朝纲,不得已,我把你献出了出去。这些年,我日夜活在悔恨之中,只怪自己无能,丢了自己的挚爱,才令你无端受了这么万千苦难,你可会恨我当年的决定?”
杨延顺摇了摇头,“铁铮,我恨谁也不会恨你!在垂天山,我本想束手就缚,但心中想起你,我知道你还在等我回来,这才拼死反抗。最后,杨星也为我而牺牲,我背负新仇旧怨,怒跳无底涧,若不是心中挂念着你,就算被徒儿所救,我也醒不过来。”
耶律休哥百感交集,却又猛然想到什么,忙问道:“八郎,你刚才所言你还有两个儿子下落不明,叫长庚斯年,是也不是?”
一提此事,杨延顺心中也不好受,“哎,子路带着我儿长庚奔西北,于太保带着我儿斯年去东南,流落民间,不知此生还有机会再见。”
耶律休哥:“八郎,我稍后便叫人去寻,定然找回,不教你父子相离!”
杨延顺抬眼看着耶律休哥,满脸的疑惑,“铁筝,我在外与人生子,对你不忠,你...你不怪我?”
耶律休哥摆了摆手,笑道:“八郎,你能回到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况且我听你所讲,那天一对你照顾有加,在你危难之时屡次相助,最后关头为了不使你受人所挟,为情自尽。实话说,我颇为敬佩,这等女子若是还在世,我也要你将其带回身边,不会与她争风吃醋。还有那白山白子路,多亏他护在你身边,保你平安,我对他们俩只有感激之情,绝无怨恨。你要知道,我所求无他,今生能再见到你,你不怪我,让我继续伴你身旁,便已是上天怜我了!”
杨延顺:“铁铮,你...你让我自愧不如啊,我......”。
“八郎,不必说了,我理解你,懂你,爱你,更不怨你!”耶律休哥双目含泪,痴痴地望着杨延顺。
杨延顺伸手将其揽入怀,二人沉默无言,只想静静感受这美好的时刻,填补多难离别的空白。盏茶之后,耶律休哥抬起头来,问道:“八郎,攻宋之事,你是怎么想的?”
提及此事,杨延顺面色沉重,思量片刻,答道:“铁筝,实话讲,此时不宜攻宋!哎...你要耐心等,我也要耐心等,即便我报仇心切,但此时也绝不是起兵的好时机。”
耶律休哥甚为不解,“等什么?”
“等到我六哥死,等到辽军壮大!”杨延顺吐出一句话,心中却满是愧责。
耶律休哥挺起身子,目光深邃,“八郎,详细讲与我听!”
杨延顺抖了抖精神,压低了声音,道:“铁筝,我六哥想必时日无多,也是我兵行险招,下的一步棋!我在两狼山设计杀了孟良焦赞,不仅仅是为了报我自己的仇!”耶律休哥听得此言,顿时来了兴趣,“此话怎讲?”“你不了解我六哥,他那个人极重感情,兄弟情义大过一切。孟良焦赞是他多年的结义兄弟,随他出生入死,情比天高。这样讲,六哥对他们俩的情义,比对我不知要高了多少倍。孟焦二人惨死,还是为了盗令公之骨而死,以六哥的x_ing格,定然都会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不能自拔。我那日在东京天波杨府门前看得清楚,六哥早已不复当年威严,双鬓斑白,老态龙钟。况且咱们武将,哪一个身上不有点陈年旧伤?老母太君逝世,两个兄弟也为自己而死,这样的打击六哥承受不来,不出五年,定然传来死讯!杨延昭,杨六郎啊!他一死,大宋的江山就倒了一半!你说,这五年的功夫,咱们值不值得等?”
耶律休哥只觉脊背发凉,杨延顺面容狰狞,若是以前,他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如今大变,心思缜密,令人胆寒。以这样一步棋,既报了仇,又引得杨六郎自溃,端的是狠毒!不过,也不能怪他,要怪,只能怪造化弄人,不过所幸之事,八郎此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想到此处,耶律休哥答道:“值得!便是等上十年,也值得!杨六郎乃是大宋的擎天柱,他若倒下,是我大辽数万将士的幸事!”
杨延顺心绪激昂,继续道:“这是一,其二,咱们的兵将尚不足以攻宋!当年你师兄韩延寿天纵奇才,奈何没有一支劲旅,三军没有尖刀,徒为声势浩大,对大宋没有致命的威胁,所以他败了。”
耶律休哥点点头,“不错,这么多年来我也反思,为何师兄会败?恰如你所言,声势固然浩大,但没有令敌丧胆的奇兵劲旅,难以构成威胁。所以,我才组建这个葵字营,可你看到了,效果并不明显,令我头疼啊!”
杨延顺:“所以,我要为你建一支劲旅,修一把钢刀!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靠旗军!不需人多,八百足矣!想那三国时,曹cao手下的五子良将张辽张文远,以八百步卒逆袭吴主孙权,八百破十万,威震逍遥津!而我杨八郎,愿亲提八百虎狼师,席卷雷霆,血洗边关!而后,你率三军顺势南下,泰山压顶,鲸吞赵宋!入主中原,扫南灭宋,绝不是虚言!”
耶律休哥身躯一震,神色惊然,呆立良久,振奋道:“八郎,你只说如何建这支靠旗军,我便是披肝沥胆,也要助你完成!”
杨延顺微微一笑,“黄金万两!”
耶律休哥一愣,“只是要钱?”
“有了金银,自然就有宝盔良甲、宝马良驹、宝将良才以及慷慨赴死之士!”杨延顺低笑阵阵。耶律休哥还是疑惑,“那你这靠旗军,总得选出几个良将统领吧?实不相瞒,我军中良将不多,除了北院大王阿里铁牙,便是神威将军唐经年手下的玄襄十将。你也都了解,这些人...能堪大任吗?”
“我不用他们。”杨延顺斩钉截铁,“我若把他们调来,你如何统领三军啊?放心,我自然会另选贤能。”
“到哪里去选?”耶律休哥问道。
“人才尽在民间,想大辽千里之国,难道还找不出几个能人隐士?”杨延顺信心满满,“我只问你,信我不信?”
耶律休哥不假思索道:“我自然要信你的!于公,你当年提拔的唐经年和一手培养的玄襄十将,乃是军中精英良将,你的能力有目共睹,无人怀疑。于私,你是我的八郎,我便是不信天下人,也要信你!”
“哈哈,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杨延顺目光转柔,“从今以后,我便与你相伴,共练辽兵!”
耶律休哥重重点头,刚要说话,就听帐外有人叫喊,“让我进去,师父,你在里面吗?怎么把我忘了,师父!”
耶律休哥眉头一皱,“找你的?”
杨延顺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坠龙事件
杨延顺和耶律休哥离了军营,回到了上京城内大于越府。武元功作为杨延顺的徒弟,自然不必再呆在葵字营,而是跟着二人回到了于越府,整日好吃好喝好睡。耶律休哥又在次日带着杨延顺秘密进了辽宫,拜见了当今的皇上,辽圣宗耶律隆绪。因为有耶律休哥的引荐,圣宗对杨延顺礼遇有加,想要将其官复原职,却被杨延顺谢绝了。
杨延顺解释说自己身为罪人,不敢再居高官厚位,况且此时不宜抛头露面,若是被宋人知晓自己还活着,定然引起戒备,不利于军事。所以,圣宗便命其辅佐耶律休哥,专司练兵,以备将来起兵攻宋,特许其不必上朝议政之权。
就这样,杨延顺呆在于越府,与耶律休哥重温旧时光,过了好一阵的舒服日子。情人得以重逢,实在是天下最快意的事了,二人整日饮酒作乐,情意绵绵。不过,唯一令杨延顺头疼的就是自己的徒弟----武元功。
自己作为师父,一直想教他些什么,可是他偏偏不学。九反朝阳的刀法,不学!杨家将的枪法,不学!兵法战阵之术,不学!就连耶律休哥想要教他血染乾坤的刀法,他也是不学!气得杨延顺指着他鼻子骂,天下最好最厉害的武艺你都不想学,你还想怎样?不习武那就学文吧,杨延顺自负才高八斗,教他调琴属文,楹联勘对,诗词曲赋,也绰绰有余,不过武元功十天背不下一首诗,更别说提笔写文章了。最后,气急之下,杨延顺一脚将武元功踢出了于越府,撵出门,到了军营里跟着阿里铁牙历练,整日吃苦受罪,让他学有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