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君保与郑昭明对视一眼,又道:“继续说!”
“其二,我军后备粮Cao充足,源源不断。故而首要退敌之策,乃是先守后攻!反观叛军,急于求成,若是首战失利,则定军心涣散。他若强攻,我则固守,他若不攻,我便出击!”
高君保忍不住打断道:“以逸待劳,何愁不破也!哦?太保请继续说。”
“其三,据在下所知,叛军虽有潘王爷为帅,但潘王爷神志不清,早晚定会自溃。而涪王手下又无良将贤臣,这样一来,我军何愁不胜也?”
高君保疑惑道:“太保何出此言?即便叛军无良将,可我军中...似是也无......”。
于台文把手一招,金枪镖局的众家太保尽皆跪在帐中,于台文向上一拱手,道:“王爷,请您坐镇城头,看我八家太保为您守城扼关,杀敌斩将,效力阵前!”
“好啊!”高君保拍案而起,大手一挥,自帅案上拿起一卷圣旨,“临行前圣上亲口对我说,此番南下平叛,可于江湖当中寻良将贤臣,并授予我和郑王爷先斩后奏以及先任后报之权,可自行任命军中将领以及朝廷命官。郑王爷任命文官,本王便任命武将!于台文接旨,本王赐你金枪太保名号,领前军先锋官一职,主司守城,必要之时给予叛军反击,手下众人皆赐太保名号,官拜都尉使,自选副将,明日一战,只许胜不准败!你可敢接旨?”
于台文双膝跪地,带着手下的兄弟叩首帐前,“末将接旨!定不辱命,死守扬州!”
话音一落,于台文郑重接过圣旨。高君保重升帅帐,一帐帅将共议军事,于台文指点三军,部署战略,众人共待次日首战,士气高昂,势不可当!
☆、战城南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为我谓乌:且为客豪!
野死谅不葬,腐r_ou_安能去子逃?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
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
禾黍不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
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汉乐府》
扬州南门外,大江横亘,浪涌波涛,水势顺流而下,如奔马扬蹄,直击扬州水门。水门在城门左侧,百余条舟舸拱卫,为首一条大船,吞水千石,伫立在湍急的水流中。船头两人,披铠挂甲,手搭凉棚远眺,远处江面舳舻千里,旌旗蔽空,涪王的叛军水师整装待发,随时会顺流攻下。
两人看罢多时,一人忍不住道:“五哥,你说...咱们哥俩什么时候见过这阵势啊?如今虽是加官拜将,可我这心里始终觉得不踏实。今日一战过后,焉有脑袋扛在肩膀?尚未可知啊。”
那五哥用眼角余光撇了他一眼,道:“天灰,你怕了?”
六太保常天灰手摇着走线链子锤,戏谑道:“怕,也不怕。”
五太保常天庆扭头看看他,问道:“此话怎讲?”
常天灰勾了勾嘴角,答道:“先说这怕!别人不知道,但咱心里明白啊,跟大哥干镖局之前,咱兄弟俩可是水贼,做的是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来到这两军阵前,虽说披了这身官皮,可骨子里还是怕得狠啊。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找个没人的地方上了岸,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再下水逞逞威风,做个活王八!”说完,还自嘲地干笑了两声。
常天庆听罢,皱了皱眉头,但也没出言斥责。常天灰继续说道:“再说这不怕!虽说咱爷们儿出身不好,但毕竟也改了x_ing子归了正道。这些年和大哥走南闯北,走镖运货,累是累了点,但挣得钱自己花得踏实,晚上也能睡个安稳觉。不但脱了水贼的名号,更让江湖人尊一声太保爷儿,这可不都是托大哥的福嘛!如今又当了将军,披了战甲,咱们这辈子算是活到顶头了,今日一战,便是死了喂鱼,那也是响当当的护国英雄!还怕他个船梆子!”
常天庆点点头,“你能这样想最好,大哥把这水门交给咱哥俩守,他带着其余兄弟守城门,两边都自顾不暇。涪王或许先攻水门后攻城门,也或许先攻城门后攻水门,还可能水陆并进,两门一块儿攻。可甭管他怎样排兵布阵,咱哥俩都必须守住这水门!水门若是破了,就等同于扬州破了,到时咱俩就是千古罪人,比当水贼还遭人痛恨,唾骂百年呐!”
常天灰长舒一气,道:“放心吧五哥,别忘了做水贼那会儿,你被人叫做‘银翅横江’,我被人叫做‘铁锤震江北’!这名号可不是白来的,在水面上,咱还真没怕过谁!等他姥姥的叛军船来,弟弟我一抡流星锤,挨个给他砸漏砸沉,让他娘的下水当活鱼!”
常天庆听着忍不住大笑,哪知笑声未落,便听鼓声阵阵传来,远处叛军扬帆起锚,顺水而下,直逼水门!
常天灰一拽铁锤,“姥姥的,说来就来!”
常天庆一抬手,厉声道:“别慌!传令下去,牙船前围,拉好渔网水栅,备好火箭!”
另一边,扬州南门城头,二太保凌松惊呼道:“叛军动了!不好,他们居然先攻水门!”
“快派兵增援,水门不可失!”东平王高君保急忙传令。
“慢!不可妄动!”于台文喝道,“王爷,我军不可自乱阵脚,水门有常家兄弟固守,但请放心!”
高君保虎目一瞪,“于太保可有百般把握?”
于台文应声道:“我相信自家兄弟!也请王爷信我!”
高君保沉吟片刻,“好!本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太保有把握,我便信你!但我城中大军该当如何应对?不能就这么看着吧?”
于台文道:“回王爷的话,叛军先攻水门,定是为引我等去水门救援,他们好趁机渡江。此时我等应按兵不动,等到叛军渡江之时,半路击之!”
高君保一摆手,“太保全权定夺,本王给你坐镇城头便是!”
于台文带着手下将领一齐拱手抱拳,“王爷圣明!”
说完,众人都挤在城头,密切关注水门战况。水门这边,两军相接,叛军水师探路的是三十条快船,紧接着便是六条楼船,势如压顶,直逼扬州水师。
再看常天庆,一声令下,命人拉起了事先埋伏在水中渔网,渔网上钢刀遍布,寒气森森。叛军的三十条探路快船正被兜住,可其顺流而下,惯x_ing太大,根本停不下来,撞到渔网上的钢刀,船上的叛军哪有存活之理。紧接着,身后的楼船驶来,将这三十条快船撞个粉碎。
渔网可以兜住轻巧的快船,却拦不住庞大的楼船。六条楼船先是一顿,随后便撕破渔网,继续攻下。常天庆眉头紧锁,又是一声令下,守军拉起水栅。水栅就是埋在水底的栅栏,只不过是大号栅栏,用腰粗的圆木扎成一排,前头削尖,逆着水流埋在水中。楼船体大,船底深入水下,正被水栅戳住,因为水势和惯x_ing,瞬间就被戳漏了数个窟窿,江水倒灌,时间不大,六条楼船东倒西歪,沉入江水之中。
扬州水师一阵雀跃高呼,可呼声还没落,叛军的楼船又压了过来。涪王虎踞江南多年,水师经营的最好,战船不下千百,损失了六条楼船不过是九牛一毛。攻打扬州水门乃是第一战,涪王更是下了血本,把装备精良的战船都调了过来,遮天蔽日,横江断流。
守军看着接连不断的楼船阵阵胆寒,有一员副将问道:“五太保,咱们的水栅只有六排,叛军攻一次,咱们就损失一排。照这样下去,早晚都有用没的时候,到时候叛军再攻,咱们可怎么办啊?”
常天庆还没发话,六太保常天灰便是一声断喝:“怕什么!大不了短兵相接,船上就是阵地,白刃死战!”
那副将被骂得血气上涌,登时心里没了惧怕,“得令!大不了白刃死战!”说完雄赳赳地挺立船头,指挥部下备防。
常天庆赞许地看了六弟一眼,随后按了按腰间的将军剑,道:“六弟说的没错,大不了死战。不过...五哥倒想起个计策。”说完,冷冷一笑,盯着叛军的楼船,咬牙切齿道:“只要我守在水门下,断不会让你破城!”
常家兄弟固守水门,城头上的于台文也没闲着,眼看着涪王叛军渡江一大半了,将令发下,城门大开,率先奔出两骑,三太保铁沐风和四太保胡天黑各领三千兵马,直扑尚未落脚的叛军。铁沐风掌中一杆水火夺魂枪,胡天黑手拿四棱虎头槊,二人皆是以刚猛著称,带领六千人马杀声阵阵,两军交战,顷刻间,已占上风。
高君保站在城头上不住点头,这两员虎将当真难得。别人不知道,自己太清楚了,手下的淮南军,虽然号称精兵,但其实稀松平常,对上涪王的叛军,能三个顶一个就不错了。
书中代言,高君保不是酒囊饭袋,可为什么他手下的兵都是弱兵呢?这还得说回当年的宋辽之战。宋辽两国打了多年,韩延寿当世的奇才,加上辽军兵强马壮,岂是那么容易就能打败的呢?还不是靠的数十万无名的兵卒以x_ing命相搏,以血r_ou_之躯,前仆后继,将辽兵堵在了大宋国门之外。虽说杨家将一门战死无数,可大宋战死的儿郎又岂是只有杨家的?不知多少老父失去了膝下的孝子,不知多少贤妻失去了枕边的丈夫,更不知多少孩童失去了身后的慈父。在大宋没有良将统兵之时,正是这些连名字都留不下的阵前兵卒,把自己当成了棋子,慷慨赴死,守卫了国门。再后来杨六郎挂帅,边关的兵卒已经所剩无几,只得从各地守军十中抽三,把精兵强将都带去了边关,留下的净是些老弱病残。
涪王反叛作乱,赵休元在八宝金殿上问谁可带兵平叛?满朝的文武没人敢搭言,都知道自己手下的弱兵难挡涪王之威,更怕自己落得丢城败北的名声。赵休元气得几乎哽咽,站在金殿上斥责众臣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时国家危难当头,尔等却都畏缩不前,朕留你们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