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惨白的月光透过云层,淡淡地洒在薛洋的脸上,勾勒出他清秀俊逸的轮廓,那双眸,颜色变得浅淡,隐隐闪着一层幽光,诡异森森。
晓星尘再受不了他如此怪异的态度,不知从哪来的气力一把挣开了薛洋,薛洋猝不及防地被推到地上,身体上传来的痛感并未使他有多痛苦,反倒是那人突然暴发的情绪让他鲜少地有了几分慌乱和无措。晓星尘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像是忍受不了如此令人窒息的空气一般,想要跑出去,他想要一个人静静。步伐不稳,小腿已经痉挛,整个人踩在衣服上直突突地向前倒去。
不过薛洋扶住了他。
晓星尘刚刚站好,挣也挣脱不开,于是冷冷地道:"松开。”薛洋震了一下,在他腰际的手颤抖了一下,终是缓缓收回。晓星尘面露悲凉,语气深深地透着无奈和疲累,盈满沧桑:"薛洋,我后悔了。说到底,昨夜你的一时疯狂,就拿我来当你泄愤的工具,真是……太让人恶心了。”薛洋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心跳几乎停止了一瞬,抬起一直低沉的眸,一直被苦苦压抑的仇惧感抑制不住地迸发出来,前世一幕幕浮现出来,也是因为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然后他将那人一直奉若神明的理想如一滩浊臭的烂泥般狠狠践踏了一通,直至那人被活生生地逼得自杀,心魂甚于俱散。收敛住几乎暴虐狂乱的意识,颓然地吸了口气,整个人仿佛死了一般,静默着走近晓星尘,眼中闪着熟悉的幽光,与昨夜无异,是猛兽即将扑食的前兆。晓星尘一惊,心中生起一丝恐慌,幸而此时神智清醒,指尖灵力隐隐流转,霜华出鞘,如雪般的白光闪耀间,霜华剑的剑尖死死地抵在薛洋的脖子上,再往前一寸就能开个口子。薛洋默然,眼中划过一丝难以难喻的悲哀,在徉装出的镇定即将支离破碎前,他轻轻阖上了双眸,如两道帷幕般阻挡了任何外泄的情绪,只有脸旁一道浅淡到若有似无的泪痕,让晓星尘窥视到了他风雨飘摇的心。他依旧往着晓星尘的方向走着,晓星尘微微侧首,却是不忍,剑势凝着,不住后退,冷然夹杂着一慌乱道:“别再过来了,不然,我真会刺你一剑。”薛洋轻轻地笑了,语调暗藏危机:“道长难道不怕再彻底惹恼我一次,当真是不惧我会再强迫你来一次昨夜的云雨之事吗?我可是很喜欢道长身上的味道啊。”
霜华颤抖地往前递了一寸,冰冷剑尖已然挑破他的皮肤,有血滴一颗颗滚落,微微传来隐隐刺痛的感觉,却刺得并不深,薛洋睁开眸,幽静冰凉,已然成了一滩死水,叫人猜不透心中所想:"道长,不过玩笑话罢了。”既是重活一世,便决不可再重蹈前世覆辙,薛洋暗暗下了决心。语气缓和许多:“道长,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以后我定会好好对你,所以,这一次,我不逼你。"话已说完,晓星尘有些怔然,遂冷冷道:"你先走,让我静一静,你在这儿,我真的是待不下去。”
薛洋闻言,面上三分失魂落魄,七分茫然失措,凑成十分的面无表情,实则暗藏于眼底:“道长若是不想看见我,我出去便是。不过道长要好好休息,晚些我来接你一起去城深处看看。”说罢,便慌然起身,唯恐那人会抢先一步离开一般,走到洞口,伫立了一瞬:“果子我放这里了,道长记得吃一些。”话音落耳之时,人影和语声皆已远得看不见了。
晓星尘瘫坐在了岩壁旁,他无法否认他对薛洋的感情,但他更恨薛洋不顾及自己的感受而去做那些随心所欲的事。这样复杂的感情使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恐惧,他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的生命,并决定全心全意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再吝啬于什么。他向来以济世为己任,可薛洋亦是他想留,想护之人。可昨夜一事将他的恐惧尽数激发,他能够理解薛洋想要让他留下的迫切心情,但他也恨薛洋的□□专横,将来若是他再不顾他的劝阻犯下什么罪孽的话,难道要他亲自手刃了他,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吗他做不到。可他亦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薛洋为他人所欺。这两种心情矛盾地相互交织着,从无法完全信任害怕承受更深的伤害演变成了一种极深的恐惧和无措,深深扎根在他心里。
距离山洞已经很远了,薛洋被微冷的风一吹,神智才悠悠转醒,露出一抹苦笑:“即使如此,道长还是想要逃开我啊……"声调低沉动听,却又满含讥嘲伤感,让人为之感叹。
然而他不知道,在他不远处的身后,一个男子,绿衣皎皎,眉目端庄,清逸脱俗,正往山洞的方向走着,瞥见薛洋的身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剜梦
晓星尘再也无力支撑,四肢虚软地瘫坐在了岩地上,心中溢满酸楚与无奈。他定定地凝视着霜华剑尖的血色,不觉眼底掠过一丝怅然。
“晓道长,无事罢?”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来,恍若一个满脸是狰狞扭笑的恶鬼的温柔问候,硬生生让晓星尘打了个寒颤。
人未动,剑已随着主人心意横在了来人的颈上。卓清脸色瞬间变得委屈惊慌,刷白如纸,配上那精美繁复的绿衫,就像白雪皑皑中飘零散落的一片绿叶,凄凉中诡异更甚。晓星尘的声音如寒九腊冬,淬满冷意:“你还来做什么?”卓清满眼茫然,唇角僵硬地勾扯出一抹弧度,又极快地消失,一幅惊慌到极点的样子,连声音都是颤抖的:“晓道长,你,你这是做什么呀,我只是来看看你而已,不,不至于这样吧……”晓星尘极少地流露出怒意,却是道:“别装了,卓清。”
卓清面上慌乱之色逐渐隐去,露出一个笑容:“晓道长,你在说什么呀,我真的听不懂。"话虽如此,语气已是镇静了不少。晓星尘冷呵一声,蹙眉扬声道:“听不懂是吗?非要我说出来才肯承认?”卓清看了一眼颈上的霜华,唇边笑意愈发古怪,下一秒,手上青色灵力流动,两指紧捏剑身,竟是用自身灵力逼退了剑势。霜华入鞘。
晓星尘心中闪过几分惊讶,警惕戒备之心愈重。卓清叹了口气,似是十分惋惜的模样:"你对我并没有杀意,我都知道,不然我不可能退去你的剑意,心绪不宁?还是你并没有要杀我的意思?不过无论如何,看晓道长这样子,这买卖都不好做啊。”说着,向晓星尘走来,绿衫微动,墨发在凄厉的诡风中轻轻摆动着,双眸似是比夜色更深,叫人猜不透其心中所想。买卖?晓星尘手指动了动,冷声道:不杀你,是因为许多事还不清楚,不然,你以为你进得了这山洞?”卓清叹了口气,道:“不知道长还有什么事不清楚啊?"晓星尘于是深吸一口气,冷然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卓清低下头,竟像是思考了一番,十分认真地缓缓答道:"一个在这世上毫无念想的人罢了。”晓星尘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道:"这城中之事,是你所为。”是肯定句,卓清唇畔笑意更甚,一如月夜下优雅的罂粟花,美好却淬有剧毒。他笑了笑,像是感叹道:“晓道长说的不错。作为奖励,那便告诉你原因好了。那些人死有余辜,他们逼死了我最在意的人,难道我不该为他报仇吗?”晓星尘动了动嗓子,森冷道:“这满城的人,怎会个个如此。"卓清却是哈哈大笑,十分开心的样子,下一瞬脸色猛得一沉,语气十分y-in狠:"谁言道,人心尽善!那是你不愿相信你所渡的世人皆是这般恶魔似的罢了。我抽离了他们的生魂,他们便过不得黄泉路,喝不得忘世水,便连轮回的资格也都没有了。只能当个孤苦无依的游魂,大限一到,便只得等着灰飞烟灭了。”
微微抬眸,极幽深的眼底盈满无数讥讽:“可我啊,偏偏又不小心将他们抽离出来的生魂给打散了,如此一来,他们,就真的是彻彻底底地死了,多好啊,哈哈。”晓星尘轻声吐出两个字:“疯子。”卓清一时愣住,又忽然变了脸色,仍是一副笑的样子,语气也变得暧昧:“当初薛洋杀义庄那些人,不也正是因为那些人笑你眼盲吗?”晓星尘刚想动身,卓清将手压在晓星尘肩头,力气之大,几乎要将他的手臂折断。晓星尘又不愿表现出分毫的痛楚,紧咬着牙,却因被钳制着,无法动弹。晓星尘内心突然没来由地闪过一丝慌乱,在木屋时他用灵识探查过卓清的虚实,此人确不精通武试修炼。但他又是怎么使修为比他高深的自己被他的威压所控呢?与寻常修士的白色灵力不同,卓清的灵力在刚刚释放的一瞬间却是幽青色的,难道说,他修炼的功夫异于常人?似是看出了晓星尘心中所想,卓清轻轻嗤笑一声,将晓星尘的一缕墨丝缠绕在自己手指上,悠闲又耐心地道:"晓道长,别挣扎了,我武艺虽不精,但也有一些惑人心智的功夫啊。不然何以存活呢。我们所修的道不同,功夫自然不同。你可以在阳光下用这一身修为杀人,我为什么不可以在暗处盅人浴血?所以啊,你还是别妄想挣脱我了。”说着,放在晓星尘肩上的手力气又大了几分,几乎要将他的肩胛捏碎。卓清一边欣赏着晓星尘逐渐扭曲的面容,一面语气轻柔地,像一位甜蜜的情人般:"晓道长,再说义庄。对那些人来说,你可是护他们平安的英雄,而那些人是怎么做的呢?他们欺你眼盲,明地里装着一幅假惺惺受人恩惠的嘴脸,实则在暗处讽刺你,讥笑你,可你都看不见,也都不知道。若要我说,薛洋这么做,是对的啊,与我相比,他已经够仁慈的了。”
一只手轻抬,似是想抚上晓星尘的脸颊,晓星尘因厌弃尽力躲避着,卓清眼底闪过一丝怒意,想到什么后,又转化成浓浓的笑意,强行地抚上晓星尘的侧脸,手指描摹着他分明的轮廓,嘲道:“想求救吗?可薛洋已经被你赶走了啊,宋岚,他现在还在那迷雾里徘徊呢。所以,我对你做什么,都没人会知道,就算杀了你,那又能如何?”晓星尘闻言,猛然想起一个人,厉声问:"子琛?你把他怎么了?”卓清笑了笑,说:"我们是好朋友,我当然不会把他怎么样。”晓星尘皱眉,不信。卓清又无奈地道:"晓道长以为,在那庙前,他为何会主动提出要分头行动?他可是那般厌恶薛洋的人,又怎会因你的几句说辞就让你跟着他去了?”说完,一脸戏谑的样子,像极了稚子天真的模样。晓星尘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难道是因为,他要去找你?"突如其来的真相,使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中,处处是陷阱,四周皆算计。卓清轻笑道:“准确地说,是我在城门引他来找我的。”一件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被面前的人精巧地串了起来,反而使他心上涌出更多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