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闪到腰了。”廖公公尴尬地笑笑,“赵大人要来,怎么不事先打个招呼呀。”
“事先打个招呼?”赵公公大笑,掏出竹简朝他晃晃,“事先打招呼,恐怕这本子内容就篡改不少了吧?”
廖公公的视线瞄向赵公公身后的监工头子。
监工头子一脸无奈,还没准备好,就被突击检查到了。
“工程进度太慢了。”赵公公慢悠悠地拉开竹简,“山还有俩个没凿平,走廊的地基还没打,湖还没填,就连地也还没铲……老廖啊,身子不好不是借口,你这样办事,传到皇上那边可不好了哦。”
廖公公脸都青了。
夏傑睁开眼,四周静悄悄的。
他觉得太渴了,想支起身子,可后x_u_e的痛楚让他浑身乏力。
“有人吗?”夏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没传出去。
随便来个人吧,给我倒杯水啊……
门帘揭开,一个高大的男人进了来。
虞将军俯视夏傑:“怎么了?”
“水……”
一个水袋递过来,夏傑凑过去含着袋口,虞将军坐在床边,小心地倾倒袋子。
夏傑喝完水,觉得精神好多了。
虞将军抿抿嘴,想问点什么。
“放心吧。”夏傑虚弱地笑笑,“那太监身子不妥,答应把工程归我管。”
“嗯。”虞将军捏捏夏傑的手,“谢谢你。”
“你烧还没退。”
“我没事。”
“我睡了多久?”
“一天。”
“现在是?”
“深夜。”
“哦……”夏傑看着虞将军,“你去休息吧。”
虞将军摇摇头:“还没到换班时间。”手松了,起身就要出去。
夏傑及时抓紧了他:“陪陪我吧。”
虞将军任由他牵着,坐在床沿看着地毯。
两个男人沉默着,没一会,夏傑传来轻微的鼾声。
虞将军偷偷松开手,给他掖紧了被子,才轻轻起身出了帐篷。
9.
夏傑被喊去廖公公帐篷的时候,后x_u_e还在一抽一抽地痛。
伤得实在太重了,来自体内的痛楚让夏傑每时每刻都处于地狱般的酷刑中。
大帐里热热闹闹坐了好些人。
上座的是一个陌生的太监,廖公公坐在下面点的位置。旁边还有监工头子,虞将军,梁师爷,还有好些风水先生,皇家方士,监管,士兵等。
夏傑被安排在廖公公旁边,座位似乎划分出了级别。夏傑与太监们占据一个范围,浸泡在众人的视线下只觉得坐如针扎。
侍从上菜,倒酒。
“小夏。”廖公公偷偷推推夏傑,“这位是赵高赵大人。”
“小夏?”赵高敏锐地听到他们的悄悄话,“挺好记的名字呢。”
“谢赵大人称赞。”夏傑打官腔。
廖公公只一个劲赔笑。
周围热热闹闹觥筹交错,看起来只是一次很普通的聚餐。
虞将军知道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喝酒之余瞄向赵高。
梁师爷偷偷提醒:“将军,不要到处看。”
虞将军收回视线,装作对酒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捏在手里转来转去。
“小夏,听廖公公说,新工程是你在管?”赵高抿了口酒,声音不大,却把大帐里的声音全都压了下去。
众人安静地吃喝,目不斜视地支着耳朵。
“是的。”虽然才刚接手。
“几个宫殿几道走廊?”
“五个宫殿三道走廊,还有一个花园。”夏傑背诵廖公公告诉他的细节。
“有个湖要填?”
“是的,西方五里路。”
“有块地要铲?”
“……”夏傑垂下眼。
虞将军专心看着杯子。
赵高眯起眼。
“是的,东南方,两里路外。”夏傑轻声回答。
“湖填了吗?”
“没有。”
“地铲了吗?”
“……没有。”
“旧工程进度缓慢,连新工程也是。”赵高一脸享受地抿了口酒,视线扫过在场的众人,“在皇上那可不好交代啊。”视线剜了监工头子一眼,也剜了夏傑一眼。
监工头子脸色苍白。
夏傑幽幽的视线飘向廖公公。
廖公公若无其事地喝酒吃r_ou_,把自己当成局外人。
“难道遇上什么困难了?”赵高的视线又飘了一圈停留在梁师爷身上。
梁师爷想站起来回话,赵高朝他轻轻摆手,示意坐着汇报即可。
于是梁师爷坐得笔直,把早已准备好的词句抛了出去,赵高一脸微笑地听。
“哦,乡亲们也苦啊,我懂,他们生活也不容易。”赵高幽幽总结,“可是,工程不能等啊。”
虞将军低下头专心吃r_ou_,发丝垂落掩盖了脸上的表情。
“我这分一队骑兵,明天,就把地给铲了。”赵高朝旁边的骑兵队长使了个眼色,队长行礼,爽快地退出大帐。
大帐里静悄悄的。
“工地也派苦力过去,铲好,马上动工。”赵高盯着监工头子。
监工头子差点呛了口酒,慌张地起身行礼,识趣地退出大帐。
“知道为什么那么急吗?”赵高盯着夏傑。
夏傑浑身颤抖。
“别怕,我没怪罪你的意思。”赵高以为他是害怕得发抖,“那块地要建的,是皇上祭祀神仙的祭仙台。”赵高轻声解释,“为保佑我大秦繁荣昌盛,这工程可马虎不得啊。”
“赵大人明鉴!”廖公公的马屁立刻拍上。
赵高举起酒杯:“辛苦各位了!”
众人齐刷刷地起立举杯。
铲地的那天,过去的人有赵高,梁师爷,监工头子,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一队虞将军的兵,几队苦力。
廖公公扶着腰依旧瘫软在大帐里。
夏傑也闷在自己的帐篷里。
虞将军在帐篷外站岗,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
感觉到帘子动了,虞将军转过头:“你去哪?”
“出去走走。”夏傑低着头,不敢看他。
两个男人沉默地慢慢走,今天太阳很好,天上是一片清澈的蓝。这种晴朗的日子,一般都会与一些愉快的词句联系在一起:例如阳光驱散了y-in霾带来了好心情;例如阳光般耀眼的未来;例如沐浴在阳光下如果幸福是蓝天那么我就是蓝天中飞翔的鸟……
天上果然有一只鸟扑棱着飞过。
可这苍天并不幸福。
夏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
“真晒。”
“嗯。”虞将军轻轻应。
“有盖幔挡挡就好了。”
“嗯。”
夏傑转过身,虞将军也抬起头看着他。
夏傑抿抿嘴避开那道视线,继续往前走。
一路无话,两人来到小溪边,这儿远离了工地,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哗啦啦的水声。夏傑找了块石头坐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溪。
虞将军守在他身后。
“你也坐吧。”拍拍石头。
虞将军在他身边坐下。
“这溪水真清。”
“嗯。”
“挺凉的。”
“嗯。”
“据说上游还有个瀑布。”
“嗯。”
阳光落到溪流上,破碎得体无完肤。
夏傑以为沉默只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接下来这个心直口快的将军会倒水一般倾泻出心中的怨恨。
夏傑静静等着,准备好接纳所有恶毒的词汇。
虞将军只是盯着小溪。
“对不起。”夏傑垂下眼。
“没必要道歉。”虞将军淡淡的声音。
夏傑转过头,虞将军感觉到视线也转过头。
两个男人沉默地对望。
忽然,虞将军笑了:“哈,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脸上沾了东西?”
又是这种云淡风轻的笑。
似乎看透了一切,又似乎放下了一切,对尘世间再无所求,再无执念。
是绝望吗?
不,笑容里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他笑得是如此坦荡,如此空寂。
夏傑凑过去,这一次虞将军避开了,可夏傑扳着他的脸,硬是吻了上去。
舌在激烈地索取缠绵,虞将军被他吻红了脸。
这个吻持久又深远,虞将军怎么掰都掰不开铁钳一般的手。夏傑松开口,两人唇间牵扯出一段粘稠,手背只感到被他抓得火辣辣地疼。
“吻够了?”虞将军冷冷盯着他。
夏傑终于在虞将军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恼怒,波澜不惊的湖终于起了一层浪。
这才是应该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