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修置若罔闻,焦急的目光搜寻马厩内,乍然映入那高壮又落魄的身影被缚在木柱前,另一名差吏正拿著鞭子抽打。
脸色煞白,他放声吼:「住手!别欺负他——」
压根没人理会。差吏扬鞭一抽,咻!一瞬皮开r_ou_绽,哑夫低垂首,彷佛毫无知觉,也教人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手持鞭子的差吏哼道:「咱们怀疑这条杂种狗杀人,不打他不会招认!」
上官修怔在原地,喃喃道:「不会的……怎可能……」
周遭的群众七嘴八舌地说明经过:「离这不远处有一片林子,前天有一名樵夫带著狗上山,岂料那条狗在Cao丛扒土,咬出一颗溃烂的头颅……」
说话之人比手画脚,彷佛亲眼所见,「人一定是蛮夷杂种杀的……」
其他人纷纷加油添醋:「他是杀人魔,嗜人r_ou_、喝人血……」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地愤慨激昂,叫骂声、挞伐声此起彼落。
上官修铁青著脸色,提气一吼:「住口——谁能拿出证据?」
一时之间,众人面面相觑,渐渐安静了下来,谁也拿不出证据。
「呃……哪需要证据……」打人的差吏不以为然。
另一名差吏也跟著附和:「除了蛮夷牲畜,不会有别人了。」
上官修怒斥:「既然没证据,就别自以为是的污蔑人!」
「唷,你这小子怎帮护著一条杂种狗?咱们的汉人死了,你倒是没吭半句。」
「他不是杂种狗,他是我的朋友!」上官修十分气愤的走上前,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哑夫解开绳索。
一回身,他护在哑夫的身前,朝众人怒叫:「哑夫不可能杀人!你们说狗咬一颗溃烂的头颅,可见事发有一段时日。但是这三个多月来,我请哑夫陪我一道上外地的铺子,他根本不在这儿,怎杀人?不信你们可以问王掌柜,是我跟王掌柜借人的。」
「啊……」王掌柜一瞬怔然,怎麻烦事都扯上了自己?
围观的群众一致看向王掌柜,等著他证明此事。
差吏也愕然,倒是没想到这一层,的确好一段时日没瞧见蛮夷杂种。
「呃,上官小兄弟的确有来跟我借人……这一去就是三个月……」
「也难怪了……」
众人想起这阵子的传言闹腾得厉害,上官家那口龙泉窑歇业了,听说经营不善……上官少爷恐怕是上外地去调借银子,仍凑不出银两还给日盛票庄,之後就依票庄的规矩挨一顿毒打……
既然人不是蛮夷杂种杀的,群众们渐散,没啥热闹好瞧的了。
上官修又对两位差吏说:「你们无能捉拿凶手,只会仗势欺凌弱小,羞也不羞!」
他暗讽朝廷有这群无能、无耻之徒当道,能不败坏麽?
呿!无以反驳,兴致都被打坏。两名差吏撇了撇嘴,扔下马鞭,旋身走人。
眼看事件已平息,王掌柜松了口气,转身回到客栈内,忙生意要紧。
上官修仍杵著,待怒气渐消,才回过身,检视哑夫的胸前有几道血口,抬手轻拂过,难过地垂下视线,闷声说了句:「……我们俩扯平了。」
语气听来有丝哽咽,莫非又气哭……哑夫勾起他的下颚,视线逐一扫过他所有的情绪。
上官修打掉他的手,一瞬别过脸庞,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没错看那残留於脸上大小不一的淡色瘀青,像个娘儿们的小子遭人毒打过……哑夫沉默良久,终於开了口:「以後,我不会让任何人欺侮你。」
上官修一抬头,表情讶然……惊愕……「你会说话?!」
他依旧冷酷,犀利的眸光闪烁,想吻上眼前微启的嘴。
「既然会说话,怎不为自己辩白?」
现下,脑中的念头更甚,想将眼前的小子压上墙……
「怎又不说话了?」
眼底露出一丝冷芒,想用另一种方式干掉他!
「你……又装哑巴!」他拧眉懊恼,「你究竟当我是什麽?好歹我也救你一次,今儿是特地过来找你的……」
他挑眉,内心非常期待,身前的小子再度牵著他就走。
等了一会儿,上官修见他都没反应,索x_ing握住他的手腕,直接带走。
任他牵著的人暗自发笑——
像个娘儿们的小子谁不牵,偏偏牵上了一头禽兽,难道他都没发觉,禽兽根本就不需要说人话。
上官修绕著马厩寻找一辆骡车,嘴上碎念:「我说过了,一旦我有能力,我一定将你带在身边,让你一辈子都跟著我,我不会欺侮你、不会看轻你、不会像那些混帐一样……」
「哦。」这会儿,他很配合地上了骡车,倚靠在车篷内,撂下一句话:「往後,你可要担心自己了。」
「什麽?」上官修回头,适才压根没听清楚。
他不再说话,闭上眼,暗忖流亡已久,直到此刻——终结了自我放逐。
丹阳县城。
初来乍到,重获新生的上官修顺理成章地接管一间骨董铺,四大领头好生迎接。大厅之上,众人请东家上座,奉茶水、稍事歇息,便开始让东家逐一了解状况——
进行交接的领头之一姓刁,外号:三杯酒,铺子内的人都直称「刁三杯」。
上官修只消一听名号就知刁三杯并非一般寻常人,那相貌虽普通,但个子矮小,不难辨认。
接下来,另外三名领头分别报上名号:
玉算盘——面如冠玉,擅长五行方位之术,可推衍礼制的要求条件找出古冢、陵寝所在之处。
铁钩子——攀岩走壁的好手,轻功了得。生得獐头鼠目,比盗匪还像盗匪……
单摸金——顾名思义,擅长摸金,凡举金银铜铁玉瓷等器物,经他之手有几斤有两重,几乎分毫不差。
至於其他人,都是铺子内的打手,负责日夜巡守。
上官修宛如一头小羊落入一群豺狼虎豹之地,尚不知寸步不离、謢在身侧的还是泯灭人x_ing的禽兽。
在刁三杯的安排之下,阿丁被人领去跟其他下人们熟络。
尔後,刁三杯领著东家了解环境,从店铺内一路走到掌柜房,再绕著延廊转折回到店铺後的楼院,内有仓库、地下禁房,皆以铜墙铁壁铸成。
刁三杯奉命将钥匙交给东家,「高爷交代,咱们一伙人都得听东家的命令行事,将这一据点的骨董铺给撑起来。」
上官修点了头,「这是当然。」
「东家,这边请,我带你去看厢房、卧铺。」
「有劳了。」
刁三杯沿途说明:「楼院内,耳房设有两处通铺,是给打手们居住。东家有自己的独立房,至於我和另外三位领头就住二楼的厢房,东家有事要找,只需喊一声即可。另外,三餐由厨子包办伙食,其馀自行打理。」
「嗯。」他暗忖可以适应这一切。
「东家若有其他需要或缺什麽物品,尽管吩咐,在下一定会帮你弄来。」
他有礼的称呼:「刁爷,不用麻烦了。如有缺什麽物品,我自行上市集添购即可。」
「嗯。那麽东家带来的人,除了家仆阿丁,在下尚不知你身旁的这位怎称呼……职务究竟是什麽?」
始终不发一语的人打从进入这间铺子便受人瞩目,尤以他的血统并非汉族人,一双刀子眼犀利冷冽,五官轮廓深刻。刁三杯暗自打量,对方似藏拙,但那身上自然散发的y-in狠却瞒不了他们这些有武功底子的内行人。
上官修介绍:「他是我朋友,话不多,我叫他哑……不,是武夫。」临时起意为哑夫改了名字,暗忖依他不多话的x_ing子,恐怕也问不出真实姓名。
「武夫,请多指教。」刁三杯拱手抱拳,先敬人三分。
「嗯。」武夫并未回礼,态度显得傲慢。
上官修一察觉刁三杯的脸色有异,登时解释:「刁爷……请勿见怪,武夫不擅与人交际,也不懂咱们汉人的礼节,他是个闷葫芦。大伙儿何不省了客套,以免徒生误会。」
「哦……既然如此,我这人也不讲究细节。时辰不早了,请东家好好歇息,在下就此告辞。」
上官修待人走後,不禁叹了一口气,抬头拜托:「武夫,以後别这样不理人可以麽?」
他没吭声,自行环顾这厢房内的摆设简单,桌、椅、床、衣柜,该有的都有,不缺什麽。
上官修搁下包袱,在桌旁坐下,长途舟车劳顿,神情略显疲惫。
武夫迳自打开包袱,为他挂好衣物,放妥笔墨纸砚和几片膏药。视线一瞥,小子趴在桌上似睡著了。
怎这般不济事?他悄然无息地靠近,怀疑他身上带伤,却一路忍著没说。
毫不费力的将小子给抱往床榻平放,人醒了,两眼眨了眨,迷糊地说:「你还没走麽……可以去睡通铺比较宽敞……」
他置若罔闻,动手敞开他的衣衫,检视那缠在胸膛的纱布裹了好几层,耳畔又传来他的碎语:
「我没事……断掉的肋骨早就被大夫接好,只要定时换药,过阵子就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