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溪暮感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慌,以至于冷汗迅速爬上了背脊。他浑身僵硬,隔着布料,感受到了俞星野手掌的温度。
“走吧。”俞星野微微用了力,拥着姚溪暮往前走。
姚溪暮忐忑不安的跟着他进了千Cao姑娘的寻绿苑,还没走进厅中,已经听见丝竹已备,悠扬婉转,千Cao沙甜的嗓音唱来的曲子来格外销魂,别有一番滋味。
——这边走,那边走,只顾寻花柳;这边走,那边走,莫忘金樽酒。
“妙哉妙哉。”一曲毕了,俞星野才缓缓走进屋子,一边拍手一边说道:“千Cao姑娘歌喉绝佳,俞某有幸得聆天籁。”
见他进来,厅中原有的几个纨绔子弟都站起身来,笑道:“俞大公子来迟,当罚酒,罚酒!”
“我来迟了,理应罚酒,拿酒来。”说话间,千Cao已经捧了酒来,俞星野连干了三杯,金大乘赞道:“俞公子果然海量。”大伙又撺掇着金大乘作陪,说是很久不见大老板,陪着喝两杯。金大乘千娇百媚的把眼风飞的到处都是,跟众人赔礼道:“各位公子爷,前方还有要事,金某走不开,还请见谅。”
喝了酒,金大乘吩咐千Cao好好招待,匆匆跑了。
姚溪暮挨挨蹭蹭的往后挪,企图把整个身躯藏在帷幔后头,让众人忽略他的存在。可惜俞星野时刻注意着他,看着他往柱头后面躲,就朝他勾了勾指头。
“过来。”
姚溪暮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总有一种要掉脑袋的错觉。上次在他手中败的太惨,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姚溪暮此生经历过三次绝望,第一次是他八岁的时候困在落梅山庄的梅林;第二次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闯入灵犀塘的九宫阵;第三次是十九岁刺杀俞太师,成为俞星野的对手。那次他能活着回去,明显是俞星野是刻意放水了,凭借俞星野的武功,十个姚溪暮都打不过。
落梅山庄收集的信息有误,严重低估了俞星野的武功,差点害的姚溪暮差点有去无回。但是此刻看起来,俞星野跟一帮纨绔子弟搂着姑娘吃吃喝喝,完全是一副醉生梦死的熊样。
姚溪暮迟疑着不肯过来,俞星野撇了身边的姑娘,走到他面前道:“好孩子,快过来,到我这来。”
姚溪暮看到他就如同看到俞太师,想到血海深仇,眼神猛然转为凌厉,恨不得就此动手。但俞星野朝他走来,引得众人的眼光都扫到这边来了,姚溪暮不得不捏着鼻子跟着他坐到桌前。恰巧有个紫衣红脸的公子,醉眼惺忪的靠过来取笑俞星野:“星野,你怎么了?那个柳书竹不在,你就这么饥不择食吗?”他转过头看着姚溪暮,眼珠子盯成了斗j-i眼,含糊说道:“这个人,怎么看都不是天仙啊!”
其他人也跟着起哄,嘲笑俞星野,俞星野不以为然的笑了一声:“你们懂什么。”他拿了酒杯凑到姚溪暮的唇边,柔声哄道:“乖,喝了。”姚溪暮微微张嘴,就被顺势而下的酒液呛得直咳嗽。俞星野亲昵的拍着他的背,说道:“认人先认骨,识人先识心。观人其秀,最浅在皮,稍深在神,最深在骨。”
姚溪暮听了这番话愣了,眼睛里含着被呛出的泪水,直勾勾的盯着俞星野。俞星野说的这番话,正是姚溪暮的娘教他认骨相时说的话。时日已久,姚溪暮思念父母,经常将幼年发生的事时不时的拎出来追忆回想,即使感伤,却不敢遗忘。
母亲教他认骨识人的时候,没有书籍文字,只有口诀,由她一句句传授,让姚溪暮熟记于心。姚溪暮的印象很深刻,他问母亲,别人会不会也能学到这个本事呢。母亲告诉他,如果以后你遇见了能背出这个的人,你就跟他说一句“自尔朱颜量岁月”,他若能对出下一句“从人白眼见浮云”,那就是旧人。
幼年的姚溪暮不明白什么是旧人,现在的姚溪暮也不明白,俞星野怎么会背母亲教他的口诀,难道他是旧人?
什么旧人?
姚溪暮疑惑了,俞星野靠近他的耳朵,又轻声说了一句:“装装样子。”
装样子姚溪暮很拿手,既然要装,那就装的很投入,很彻底。他伙同姑娘们跟各位纨绔行酒令,拼酒,输了往脸上贴花。大家嘻嘻哈哈哈,玩的不亦乐乎,醉的横七竖八。
千Cao和俞星野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俞星野衣衫不整的打开门,千Cao也是同样的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回头在俞星野肩上轻轻打了一拳,娇嗔道:“坏死了。”
俞星野倚在门边,指指趴在桌上的姚溪暮,冲千Cao眨眨眼睛,千Cao会意,走到姚溪暮身旁,摩挲着他的脸颊,笑道:“阿植,俞公子要用你啦。”
姚溪暮朦朦胧胧间听得这把沙甜入骨的嗓音,如同有蚂蚁爬过心口,酥酥麻麻。他费力睁开双眼,又听得那沙甜的嗓音说道:“俞公子会很温柔的,不会让你受苦楚。”
甩甩头,姚溪暮看清眼前的一张妖媚脸蛋,正是千Cao。千Cao的嘴角牵起淡淡的笑容,慵懒甜蜜,顺手推了姚溪暮一把。
“过去吧。”她示意姚溪暮,又转头对俞星野道:“瞧着孩子愣头愣脑,一看就是个没经验的,你可别糟蹋了人家。”
看着姚溪暮一脸茫然的不知所措,俞星野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大步上前来将人横抱,不顾众人哗然,转头回了屋中。
姚溪暮回过神来,挥动爪子挣扎,被俞星野牢牢制住。头昏眼花的被扔上床,俞星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现在仍然是做样子。”
不知为何,俞星野磁x_ing温柔的声音像是能安抚姚溪暮的情绪,让人对他莫名的生出信任。姚溪暮很快镇定下来,抬头看着俞星野的脸。
俞星野今年二十五岁,眉毛黑浓,鼻梁直挺。他不同于江晚舟的冷酷,也不同于乌谨身上的书卷气,在姚溪暮熟识的男子当中,俞星野跟李晖茂的气度有些类似,但又不像李晖茂那么桀骜粗犷。俞星野完全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他的眼中深藏了某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显得沧桑而深邃,因此消减了他举动的轻佻,像是一个谜。
“到底在装什么?”姚溪暮挣扎道:“你别压着我。”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俞星野摩挲着他的眉眼:“钟灵毓秀,其秀在骨,不在眉眼肌肤。可惜我每次见你,都不是你的真面目。”
“真面目很丑的。”姚溪暮捂住脸不让他碰:“你怎么会认骨相?”
“我娘教的,你也会,是不是?”
门外响起一阵喧哗,俞星野迅速拉过一床被子抖开,覆在两人身上,他捂住姚溪暮的嘴,侧耳去听门外动静,不动声色的伸手按在床沿,把床摇得山响。姚溪暮知道他是故意制造里面欢爱的动静给别人听,还是红了脸,闷在被窝里低声问道:“这是干什么?”
“来不及跟你解释太多,你快告诉我,你娘是不是也教过你?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姚溪暮迟疑了片刻,轻声说道:“自尔朱颜量岁月。”
“从人白眼见浮云。”俞星野闭上眼睛,喟叹一般的说道:“果然是你,终于找到你了。”
“我是谁啊?”
第68章 见面礼
俞星野深深看了姚溪暮一眼,低声道:“你是穹浪教的后人。”
姚溪暮心中早有猜测,只是一直不愿相信,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信。他扒拉着被子,看着俞星野:“认错人了吧?”半撑起身,头上翘了一簇头发,指指自己,不肯接受现实:“我是哪门子教的后人?”
俞星野换了姿势,半坐半躺靠在床头,说得更详细:“穹浪教左护法的后人。”
“穹浪教?那不是早就灭了,连教主都被杀了,怎么还会有护法教众的?还偏偏是我?”他惊魂未定的抱着被子蹭蹭蹭爬到床脚处,警惕地盯着俞星野:“你们是不是有什么y-in谋,想拉我下水?你明明知道我刺杀过俞太师。你……”
无数问题纷涌而至,把姚溪暮的脑子烧成一团浆糊,一时转不过来。
“不要怀疑,就是你,这是我寻找多年的结果。如果你不是左护法后人,怎么会知道穹浪教历代教主和护法才能修行的认骨术?怎么会有左护法保管的离恨锁云梳匣?还知道那句暗语。”
“梳匣?那是我娘的,识人认骨也是我娘教的,再说,那个暗语你不也知道吗?你是什么人?”
“我也是穹浪教的后人,长话短说,咱们没有时间兜圈子了。我知道你要为你的父母亲人报仇,但现在你还不能杀俞太师。”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是你的父亲嘛,你当然要阻止我。可现在你又说我是穹浪教左护法的后人,我已经被你搞糊涂了。如果还有理由,是因为宝藏吗?”他斜睨着俞星野:“我想起来了,宝藏的通行令不是要护法的鲜血吗?你们是不是要我的血?故意唬我。”
“宝藏先放到一边。”俞星野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当然不是因为他是我父亲而阻止你,我跟你一样,是要扳倒他的人,但扳倒他不能仅仅是泄愤一般的刺杀报仇。父亲在朝中势力稳固,掌权十余年,盘根深厚,若他突然遇刺,朝中必然大乱,各党派争夺加剧。朝中一乱,皇权不稳,说不定北方的齐王又要卷土而来,受苦的还是百姓。”他看着姚溪暮,目光炯炯:“他作恶多年,罄竹难书,必须得在累累如山的罪证面前伏法认罪,洗清那些枉死的忠臣良将身上的罪名,方能对得起天下。”
姚溪暮被他的话语震住,一张口,险些呛住,过了良久才问:“你、你要这么做,你不是他义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