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茂深感莫名其妙:“你找他干什么?”
“我要跟他说事。”姚溪暮有些烦恼,从兜里掏出几颗糖豆,放在嘴里咬的嘎吱作响。李晖茂从他手里拿过几颗,扔到嘴里。
在嘎吱作响中,李晖茂慢悠悠的问:“是关于那个江少主的吧?”
姚溪暮不敢多说,垂下眼帘搓着手指,默然无语的点了头。
“别去了。”李晖茂大大咧咧的一挥手:“我去帮你当说客,上次那个江少主跟你打架,你浑身是血倒在路边,要不是被我捡到,不知会怎样。你跟他趁早把关系撇干净,以后也没必要为他那落梅山庄做什么了。”
“我知道……”姚溪暮盯着地面,低声说:“我知道的,我跟他……关系已经撇干净了的。只是我八岁之后没有了家,在落梅山庄里头长大,对我而言,那里跟家也没什么区别了。这次之后,俞太师彻底倒台,我是怕落梅山庄受到牵连,趁早告诉他们,也有个防备。”
“哦?你们已经计划好了?”李晖茂最近快要闲出屁来,十分想要去蹚一趟浑水,此刻跃跃欲试:“有没有让大哥帮忙的?尽管开口,千万别客气。”
“有的。”姚溪暮抬头面向了李晖茂:“等我去见了金大乘,我就告诉你。”
“你为什么非要见他呢?”李晖茂对他的自欺欺人感到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道:“你有什么要说的,还不如直接跟那个江少主说,他来金陵了,躲在宅子里头闭门练武。”
“他来金陵了?”姚溪暮惊讶:“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李晖茂哑然失笑:“我一个贼猫,成天没事东逛西逛,他回来正好被我撞见了。”勾住姚溪暮的脖子,亲亲热热的跟他说道:“现在各方势力暗潮涌动,金陵这么热闹,多有趣啊,他能不来吗?”
姚溪暮暗中嘀咕:“才不是,江晚舟不是爱凑热闹的人。”
江晚舟来到金陵,是来找姚溪暮的。
他后悔极了,没有姚溪暮的这些日子他又想了很多,达到了三省吾身的地步:一省为什么自己要对姚溪暮那么凶?二省为什么明明喜欢他,为什么总是言不由衷?三省姚溪暮跟自己好的时候,为什么不珍惜?
他吩咐翟向笛,动用一切手段,查找姚溪暮的消息。他真心实意的悔过了,认为自己以前确实是太不为姚溪暮考虑了。又想:他比我小,不懂事是正常的,我不应该跟他一般见识。很多时候我该跟他讲道理的,而不是把他逼得那么狠。
午夜梦回他总是梦见那天他自己在松林中跟姚溪暮说:“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吗?”姚溪暮脸上带着笑,回了一句:“来”。梦里头的姚溪暮被自己一剑穿了胸,鲜血从他心口处的窟窿里汩汩而出。姚溪暮浑然不觉,站在自己面前,依旧带着甜蜜的笑容,一声声叫着:“晚舟哥哥。”他伸手蘸了胸前的鲜血,非要喂到自己的唇边,不停地说道:“甜的!我的血是甜的,你尝尝!就尝一口!”
江晚舟不敢尝,仓皇逃出梦境,懊恼的抱住头。
“我怎么能对他说这样的话?我疯了吗?”他喃喃自语:“他伤心了,不会回来了。如果我好好跟他赔个不是呢?可要是他还是不愿意,我怎么办呢?”
眉楼查不出姚溪暮的动向,他们布下的眼线好像被另外一个强大的信息网遮掩了。没有办法,只能估摸着姚溪暮可能会去的地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太师府。
太师府固若金汤,外面的力量几乎渗透不进去,打探不出什么重要的信息。但是重要的打探不到,一些无关痛痒的倒是能打探出来。比如俞太师最近又收了几个娈宠,俞星野最近爱去哪家青楼赌场,看上了谁,都能知道。
翟向笛将新进府中的的人逐一跟踪排查过,没发现什么问题。没发现什么问题最好,要是姚溪暮真的跑去当了人家的娈宠,江晚舟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
不过金大乘给了翟向笛一个可靠的消息——曾经姚溪暮易容成盛元坊的一个小厮,被俞星野认出来了,两人共度过一宵。俞大公子何许人也,他看上的人,谁能躲得开?跟姚溪暮这一宵不会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也许姚溪暮破罐子破摔,想着跟少主撕破脸了,又想借俞星野报仇,挑拨俞太师跟俞星野的关系,跑去当了貂蝉呢?
姚溪暮有没有貂蝉的本事另说,但如果他混进了太师府,那倒真的是棘手了。
翟向笛十分烦恼,跟金大乘商量好,决定无论如何要把这件事瞒住,不能告诉江晚舟。
如今两人面对江晚舟,就忠臣如同面对被妖妃蛊惑,快要不思江山社稷的皇帝。
姚溪暮不知道江晚舟一直憋着一股子劲儿想要给自己赔不是,听到李晖茂说江晚舟就在金陵,心里激荡了一番,但更多的是发憷,不敢也不愿见他。
他要杀我呢。姚溪暮怯怯的想:如果那天不是俞公子在,不知道情况会怎样。即使不杀我,他应该也会废掉我的武功吧。
冰冷的月光、冰冷的眼神、卧室的床铺、洗澡的木桶,以及盘成一堆的铁链和脚镣,一一浮现在姚溪暮的眼前,他脸色一阵阵发白,认为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能够再自投罗网,坚决不能跟江晚舟见面。
金大乘那边也最好不要亲自去见了。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姚溪暮恹恹的想着:告诉师父就完了。
无可奈何之际,他最终求助了李晖茂:“大哥,你跟金大乘很熟是不是?”
“认识。”李晖茂点点头:“你让我去带个话是可以的。”
“那就帮我带一句话,这么说:‘俞太师是迟早要倒台的,不要再指望他了’。”
“就这句?”李晖茂狐疑的看着他,没有料到如此直白。
“就这样说吧。”姚溪暮的心思没有在他身上,眼神飘忽不定,跟李晖茂道了别。
两日后他又来找了李晖茂,拜托他去做一件事。
姚溪暮样子很急,是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对李晖茂说:“大哥,俞太师给竺怀今写的那个密信你看过吧?”
“看过。”李晖茂伸手在树上揪下一只桃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大口咬下去。桃子的味道很甜,他将手里的递给姚溪暮,连声赞道:“吃吧,这个很甜。”
姚溪暮接过桃子,看着他又从树上揪下一只,说道:“那上面写着让竺怀今找一个人冒充西楚质子,把假的送回西楚去,真的质子呢?”
桃子r_ou_占满了李晖茂的口腔,艰难的转动舌头,说的唏哩呼噜:“真正的那个,应该是被藏起来了。”
“会在哪里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李晖茂咽下桃r_ou_,茫茫然:“我烧了竺怀今的老巢,专门跑去金陵来找他,看他会气成什么样。结果路上走岔了,没有碰面,后来我又去了一次灵犀塘,他正好又出门了,里面大兴土木,正在重建。我趁乱把那地方翻了个底朝天,翻出了很多东西,不过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这封密信是缝在一件衣服的内层里子的,我想着也许有用,就留下了。之后我又抓了几个喽啰来问,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惦记着你在金陵,就没有再去寻他,匆匆赶了回来。都没看到他什么样子,多可惜啊。”
“大哥。”姚溪暮脑筋转了一圈,用肩膀撞撞他:“你要看他还不容易,逼出竺怀今,就靠你这一招了!”
“说吧,要我怎么做?”
姚溪暮贴近李晖茂的耳朵,嘁嘁喳喳说了一串。
李晖茂偏过头盯着他,啃着桃子含糊说道:“这鬼头鬼脑的歪主意,也就是你这个鬼灵精才想得出来。”
“算是大哥你帮我的。”姚溪暮跑到李晖茂身后,殷勤的给他捏肩膀,探头问:“好不好?”
“好啊,我答应你。”李晖茂摸摸下巴上的胡子茬:“正好无聊,我就给他来一个风起云涌!”
李晖茂临走前,姚溪暮特意送了他两只烟熏猪耳朵,一只酱鸭子,都是金陵老字号旺德福家的招牌,是姚溪暮最爱吃的。他觉得好,一定要李晖茂带在路上吃,李晖茂嫌两只猪耳朵蒲扇一样不好带,就塞回一只在他手上:“我吃不了那么多,你留着吃。”
姚溪暮推辞不得,只得将猪耳朵拎回了太师府,他径直去了厨房,将猪耳朵切丝,就着现有的食材,又做了另外几样菜。
姚姚大显手艺,让俞星野十分感动,将他做出来的菜肴吃得干干净净,还大肆赞赏。府里的下人又传开了,说容貌仅仅是平淡清秀的姚姚原来还有一手绝活,是靠留住大公子的胃留住了大公子的心。
府中其他娈宠听说了,纷纷跑去厨房,想要偷学一两门做菜的手艺。厨房被他们一干闲杂人等搞得乌烟瘴气,令主厨大师傅烦不胜烦。
府中除了大师傅烦不胜烦,还有一个烦不胜烦的人,那就是俞太师。
第77章 谢礼
先前皇帝听话乖巧,什么事都由俞太师说了算,如今渐渐显现出羽翼渐丰的阵势来。俞太师只将他当作一个甜蜜的小玩意儿,向来不把他放在眼中,却不道他不声不响的剪去了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换成了自己的人。朝中也有要大换血的势头,竟然有人在上朝的时候公然跟俞太师叫板了。
俞太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那就是皇帝的指令。
更气人的是,皇帝再也不私下召见他了,君臣二人再也没有过耳鬓厮磨的亲密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