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他不是说过永远要听我的话吗?不是说自己中了毒只有我才能解吗?
难道毒还能转移,我不能解了?旁人能解?
旁人是谁?俞星野吗?
江晚舟呼吸急促起来,瞪大眼睛看着姚溪暮:“溪暮,他是你仇人的儿子,如何能帮你报仇?”走近一步,他试探着揽住姚溪暮的肩膀:“你回来吧,往后我们还在一起,我会对你好,帮你报仇。”
“谁稀罕你帮我报仇?”姚溪暮猛然甩开他的手,退后数步,冷冷道:“跟你回去干什么?回去成天受你的气,我还没有贱到那个程度,我受够了……”他住了嘴,忽而轻轻一笑,笑容极惨淡,凄伤而无助:“你害苦我了,你都不知道,我们为这一天筹谋了多久。”
他斩钉截铁的朝着江晚舟说道:“我不会离开金陵,星野是死是活我要亲眼见到,俞太师我也会亲自去杀,再不劳你费心。”他一挥手,言简意赅地说出了最后一句,“你让开。”
江晚舟被他的态度吓到,恨不得将他点了x_u_e道扛上马,快马加鞭赶至天元门。但他心中没有了底气,他知道姚溪暮不是在跟自己耍x_ing子,而自己也再不能像曾经一样对着姚溪暮肆意打骂。
风水轮流转,现在是他害怕姚溪暮离开,害怕他嫌弃自己,再不肯回头。
但他却没有依言让开,只是闭上眼睛,不肯再让冷厉悲伤的眼神落在姚溪暮身上。
姚溪暮见他胸膛起伏,似乎忍住了极大的怒气,害怕他对自己动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戒备着,在江晚舟拔出月影的同时,也拔出了破晓。
破晓的剑尖直指江晚舟,而江晚舟却反手将月影挥出,钉在远处的树干上,几人合抱的大树摇晃了几下,应声而倒。
“溪暮。”江晚舟睁开眼睛,恢复了冷静,“我发誓不再伤你,今后你有任何要求,我都满足你。”
“你让我走。”
“除了这一样。”
“好、好。”姚溪暮笑着点点头,柔声道:“从小到大你都是这样,你想怎样我都必须满足你,而我想怎样,你向来不在乎。”他忽而将剑倒转,横在颈上,“让开。”
“你敢下手吗?”
“以前不敢,现在敢。”
姚溪暮手中微动,剑锋在他颈中划出一道伤痕,鲜血迅速地沁出。
暗香六合和翟向笛退在几丈开外等候,远远看着两人的情形,看见姚溪暮横剑当颈,跟江晚舟对峙着。墨离急的抓耳挠腮,跟山吹小声嘀咕:“少主跟小溪暮怎么回事啊?以前闹别扭,也不至于闹这么长时间,这怎么要抹脖子了?”
山吹忙给他使眼色,往翟向笛处努了努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墨离恍若未见,转而跟白群说道:“老大,你去劝劝吧。”
白群是暗香六合中年纪最大的,平时常在药庐走动,跟姚溪暮比的关系比暗香六合中的其他人更为亲厚。他本来就已经焦急万分,现下又听了墨离聒噪怂恿,顿时飞掠至两人跟前。
他站在几步开外,转身面对了姚溪暮,温言相劝:“小溪暮,有话好好说,把剑放下,别伤害自己。”
姚溪暮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他半点都不敢分神,瞬也不瞬的盯着江晚舟,提防着江晚舟的出手,简直到了神经质的地步。
“让开。”
江晚舟咬牙霍霍,极力隐忍了片刻,而后紧抿的双唇微启,他长而缓的呼出了一口气,看着姚溪暮执拗冰冷的眼神,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已经彻底失去了。
那是江晚舟曾经认为不起眼的东西,如同清晨的阳光,春日的杏花,夏夜的凉风,是生命中日复一日存在的轻y-in清昼,是镌刻于他记忆的疏影暗香。
是姚溪暮对他的仰慕与爱意。
江晚舟捂住心口,感受一下一下的心跳,每一跳都伴随着刀割般的痛意,令他简直无法承受。
谁能够承受将失去阳光的生命?谁能够承受呼吸彻底夺走的痛苦?
疼痛牵制着江晚舟的身体,让他不受控制地在姚溪暮面前弯下腰来。
“少主!”白群慌忙上前来扶着江晚舟,江晚舟借着他的手,才能使力站直身子,他注视着姚溪暮的眼睛,希望再一次看到姚溪暮的眸光中有他曾经熟悉的桃花春雨。可映入他眼帘,仍然只是一片森然的冷光。
他唯有希冀寒冬过去,桃花会重新盛开,可是那还会是再为他所开的吗?
“我放你走……”江晚舟看着姚溪暮颈中不断沁出的鲜血,随即听到自己颓然的声音,难道他能眼睁睁的看着姚溪暮在他面前自刎?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胁迫,他突然意识到——不管是谁,只要能用姚溪暮的生命来威胁江晚舟,江晚舟就只能妥协,包括姚溪暮自己。他感到悲哀,悲哀到了极致,又变成了潮水般的愤怒委屈,江晚舟气的眼睛发红,恶狠狠的从牙关中挤出话来,“你滚!”
江晚舟一向守信,姚溪暮得了他这一句承诺,松了口气,缓缓将剑还鞘。他反身朝着金陵城中走去,他心中带着一点模糊不清的麻木痛意,走得远了,忍不住回头去看。
江晚舟仿佛失了神志,泥胎木偶一般待在原地,望着姚溪暮离开的方向。姚溪暮几乎后悔起来,他喜欢这个人太久,久的简直成了习惯。他没有见过江晚舟如此魂不守舍的模样,因为江晚舟总是强大的,又那样霸道,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姚溪暮扭过头,脚下生风,轻巧的攀越过高大的城墙,重新回到了金陵。
脊背起了凉风,冷飕飕一片。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姚溪暮恐慌而庆幸,这一日变故太多,几乎将他的思绪焚烧殆尽。
他从思绪的余灰中,提取出了最重要的一条信息——俞太师没有死,而俞星野却有可能死了。
星野的武功很高,也许能活下来?姚溪暮怀着侥幸,懵懵懂懂的想着:皇帝出了兵,俞太师是逃不掉的,一定会将他的罪证昭告天下。如果他活着,我们就等着俞太师认罪。之后……
姚溪暮有些窘迫的笑了,于是月光变得明媚,在黑夜中漾散开来。
他打定主意:我跟他去,一起去看秦时明月,长烟落日。看累了就回到姑苏,接着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宅子也要,还要把外公接来一起住。
这只是他想象的如果,而不久,事实就摆在了他的面前——俞星野不知死活,俞太师不知下落。
他既不敢闯进皇宫问小皇帝,也不敢直接跑去刑部天牢去打探俞太师是否已经被收监。无可奈何之际,他想到了盛元坊的千Cao,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寻绿苑。
这一夜,千Cao只得到两条消息:其一是俞星野死了。其二是俞太师没有被捕。当时藏在太师府中的竺怀今,带着灵犀塘的几大高手,突然出手,跟御林军打成一片,而俞太师在混乱中,不知所踪。
姚溪暮来不及对俞星野的死做出反应,也不便急赤白脸的跟千Cao辩驳,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忍着泪,他将汹涌的情绪憋了回去,暂且认定俞星野是活着的,只将考量放在俞太师的下落上。
他会去哪里呢?
密道!姚溪暮灵光一闪,想到了当初俞星野告诉他的,水上的廊桥下就是密道。
可是密道要如何开启呢?
姚溪暮匆匆忙忙的告别千Cao,打算偷偷溜进太师府,一探究竟。他刚走到太师府所在的街道,从拐角处冷不丁钻出一个人来,将他拉进一旁的深巷,直接对他开了口,“别过去。”
来人正是李晖茂,姚溪暮惶恐之余,很疑惑的望着对方:“为什么?”
“想死吗?”李晖茂侧身贴着墙壁,低声道:“这条街都戒严了,你一现身,保管被暗处的□□手s_h_è 成对穿。”话到此处也算清晰明了,李晖茂胡子拉碴,很有一点疲惫相。他张嘴打了一个哈欠,哈欠消失的同时,话也问出了口:“昨晚我听到动静就过来了,想着如果有什么意外,好来接应你。我一直等到现在,你去哪里了?怎么会从外面过来?”
姚溪暮拧着眉头,蚊子哼一般,十分简洁的跟李晖茂交待了昨日在太师府上发生的情形。
事情发生的过程好似疾风巨浪,七颠八落。听得李晖茂心悸不已,他十分遗憾的说道:“竟然有这等热闹可看,早知道我也混进去啊。”
“大哥。”姚溪暮见他如此,想起生死不明的俞星野,又想起了功亏一篑的计划,眼中直掉下泪来,恨恨抬袖捂住眼睛,他唧唧哼哼的朝着李晖茂发起了脾气:“你真讨厌,就知道看热闹。”
第85章 失踪
李晖茂对他没辙,很无奈的拍拍姚溪暮的背:“怎么又哭上了?别哭。”
他没有安慰人的本事,害怕再说出什么又戳到姚溪暮的痛处,只得一语不发的站在姚溪暮的身旁,一下一下的轻拍着他的背。
姚溪暮慢慢镇定下来,他不好意思正面看着李晖茂,只拿黑眼珠子斜瞟着他,好像这样,就不会被发现眼中的泪光似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他像是问李晖茂,又像是问自己。
李晖茂是个纯粹的旁观者,因此没有半点当局者迷的茫然失措。他先是问:“你回太师府是想干什么的?”
“太师府里有密道,通向外面,俞太师多半是从那处逃跑了。”
“你是打算进入密道去寻找吗?”
“是啊。”姚溪暮点点头:“除此之外,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