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去太师府。”李晖茂掏掏耳朵,“往东跑了,竺怀今被通缉至今,一直准备着东渡至蓬莱,这次正好跟俞太师一起了。”
“你怎么知道?”
李晖茂神秘一笑:“他身边有个狗腿子是销愁阁的人假扮的,面具还是我做的。”揽住姚溪暮的肩膀,“走吧,这个是非之地还要留多久?”
姚溪暮的肚子叽里咕噜作响,李晖茂听出他这是饿响的。一言不发,他牵着浑浑噩噩的姚溪暮走到一家面馆。
叫来一大碗牛r_ou_面,李晖茂把筷子递给姚溪暮:“快吃,吃了才有力气追,上船就没有这么好吃的东西了。”
“上船干什么?”
“追俞太师去啊。”李晖茂呼啦啦的吃起面条:“要东渡他们得从长江进入海口,还不得坐船?快吃面,吃了就坐船去镇江追他们。”
“为什么要我们去追他们?”姚溪暮搁下筷子,正色道:“俞太师已经是畏罪潜逃的人,难道朝廷不会派人追他吗?”
“唔,追啊。”李晖茂含糊道:“官兵去了的,沿着水路一路追下去,你难道不想亲眼见到他被抓吗?”他指指姚溪暮前面的牛r_ou_面,露出可惜的神色:“快吃哇,面沱了不好吃。”
姚溪暮举起筷子,歪着脑袋,蹙着两道眉毛,欲言又止。李晖茂拍拍他的手,试图传递给他一些力量:“别怕,我跟你一起去。”姚溪暮摇摇头:“我不是怕,我等不了了。我现在很想杀了他,认不认罪又有什么呢?既然皇帝已经能定他的罪,那我就负责让他早点死好了。”
“嗯,他早该死了。”李晖茂颇为粗豪地将姚溪暮碗中的牛r_ou_块挟进自己碗中:“我早就觉得你们太麻烦了,他认不认罪有什么打紧,只要是弄死了就是你实实在在的为你父母报了仇,再不用骨子里怀揣着仇恨活着,每一天都觉得是负罪活着的,连睡觉都不安稳。”
李晖茂这番话戳到了姚溪暮的痛处,姚溪暮时常觉得自己也应该死的,和父母家人一起,死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再也不用背负仇恨活着。绵绵无绝期的恨意,在他心里扎的太深了,不管他干什么,说什么,甚至伴随着每一次的呼吸,那股恨意都无所不在。
姚溪暮不敢抬头,忍着夺眶欲出的眼泪,埋头吃面。
李晖茂嗦掉最后一根面,一点油花溅进他的眼睛里,他抬手揉着眼睛,犹自絮絮叨叨:“就是该杀,早该杀。他不认罪又有什么,死了皇帝一样定他的罪名,还无法翻身。”
“不对……”姚溪暮吃出了满头大汗,听了李晖茂这句话,突然想起了俞星野曾经说过的——俞太师必须要活着承认自己做过的每一桩罪过,认罪伏法,才能真正的为那些枉死的忠臣良将平反。
死有什么可怕?到了某种程度,死对俞太师而言,只会是解脱。要让始作俑者真正明白自己犯下的罪行,并甘心为此受刑,永世不得翻身,那才是才是报仇的真正意义。
死很容易,活着才难。活在这个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即使是俞太师,也不会总是称心如意的。
比如失权之憾,丧子之痛。
姚溪暮越发觉得俞星野没有死,他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江晚舟的出手带了些仓促,绝不算是最好的一剑。即使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俞星野也不会毫无招架之力的被那一剑所杀。
俞星野在想什么?
他是想让俞太师先遭受锥心刺骨的丧子之痛,再遭受心惊胆战的流离之苦吗?
姚溪暮再开口时,语调平稳了下来:“俞太师不能死,在活着认罪之前,我还不能杀他。”
头脑反应过来之前,李晖茂直接发了问“又不杀了?那还追不追了?”
“追!”姚溪暮吃完最后一口面,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拍:“旁人抓不到他,我去抓!”
李晖茂一点头,抹抹嘴,招来小二给姚溪暮又点了一碗面,道:“我去把东西收拾收拾,你等着我。我耽搁不了多久,最多就是你再吃一碗面的功夫。”
李晖茂回来的时候发现姚溪暮不见了,原以为他是等不及,自己先跑了。可是李晖茂看见桌上剩下的大半碗面,还在冒着热气,又端起碗,看到碗底并没有留有任何信息。李晖茂立马否认了姚溪暮私自跑了,姚溪暮很信任自己,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会是谁能在李晖茂走后不久,就带走了武功不低的姚溪暮?
难道是落梅山庄的江晚舟?
李晖茂招来小二问:“刚才坐在这里吃面的年轻人呢?”
“不知道啊。”小二一脸茫然,吧嗒吧嗒甩着肩膀上的巾帕:“刚才还在呢。”他抬头望着李晖茂,突然反应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先走了吧,他面钱也没结,这位公子是否能帮他结账?”
李晖茂不想说太多废话,扔了一小块碎银子出去,一路走一路寻思着:江晚舟原来跟俞太师私底下勾勾搭搭,但是含含糊糊,并不光明正大,眼下又闹了这么一出刺杀,算是彻底洗清了落梅山庄跟俞太师之间的朋党关系。即使也有人怀疑是狗咬狗,也没关系,只要皇帝不这样想就够了。
江晚舟可比竺怀今聪明多了。
现在的江湖,已经是落梅山庄说了算了。
只是他对姚溪暮是怎么回事呢?李晖茂有些弄不明白,江晚舟到底是不是喜欢姚溪暮呢?要是真喜欢,怎么会把人逼成那样?李晖茂挠挠头,想起原来姚溪暮跟自己说起落梅少主时那副神采飞扬,沾沾自喜的小模样。
唉,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像江晚舟那样的人,太过理x_ing冷淡,感情对他而言,要么是锦上添花的美事,要么是绊手绊脚的累赘。
李晖茂原来一直觉得姚溪暮是单相思,虽然在离开天仙湖的那一日,他亲眼见到江晚舟来天仙湖寻姚溪暮,但那也不算什么,毕竟他也没有真的上岛。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真的情深似海,是会真的不顾一切,不论生死的。
江晚舟终究没有。
另外,李晖茂当时就觉得江晚舟上岛另有理由,但是无凭无据,不敢瞎猜,也不愿打击姚溪暮的一片痴心。
而当他在路边捡到浑身是血的姚溪暮的时候,李晖茂是很想找江晚舟上门算账的——不带这么欺负人的。李晖茂都盘算好了,上落梅山庄算完账再偷偷溜进雪屿坞,偷他十多二十本秘籍珍品出来。可他还没上门,就遇到了乌谨,有青阳使给落梅少主甩脸子,自然也用不着他去帮姚溪暮撑腰了。
后来姚溪暮又跑到金陵跟俞星野混到一处,想到那个俞星野,李晖茂更觉得一片茫然,那人简直像是裹了一团薄雾浓云,完全看不透彻。
单是他放着好好的太师府大公子不当,带头坑爹的这桩事,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
姚溪暮没有跟李晖茂透露过穹浪教的事情,故而李晖茂只知道俞星野在被俞太师认作义子之前,一直是以娈童的身份在太师府中的。难道……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些说不出口的龌蹉事。
不行,李晖茂仰着脸晒太阳,心中始终缭绕着一片y-in影:是不是被落梅山庄的人带走了,我也要弄清楚,不能不明不白的让小溪暮不见了。如果是落梅山庄的人在小溪暮不情愿的情况下,将他带走的,那我得帮他出气,免得江晚舟真的以为我弟弟是好欺负的。
如果不是落梅山庄的人将他带走的呢?李晖茂的头脑在一连串的思考中渐渐清晰起来,发现在这个事件中还忽略了好几处要点。一是俞星野是否真的死了,如果他还活着,是他带走的姚溪暮,他们要干什么?二是他最害怕的——竺怀今已经发现了他身边假扮的狗腿子,假装不知道,故意派来真的来混淆视听。
如果是竺怀今,那必定是为宝藏来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如果这样解释,就很能理解了,如此一来,俞星野坑爹的原因也简单明了,无非也是为了宝藏。
李晖茂慌张起来,忙忙慌的跑去盛元坊找金大乘,要问清楚,姚溪暮是否被落梅山庄的人带走了。
他很难得的没有走暗处房梁,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大门,金大乘却不在盛元坊中。李晖茂没有迟疑,转而去了江晚舟在金陵的宅子,很郑重的敲了门。
开门的是墨离,墨离不认得李晖茂,李晖茂自报家门之后,也不想兜圈子,直接问道:“小溪暮是不是被你们家少主带走了?”
墨离听了这一问,连忙变了脸,侧身将李晖茂拉到门外,上下打量了李晖茂,低声问道:“你就是他那个贼猫大哥吧?”
李晖茂一点头,双手环抱:“是我,快让你们少主把我兄弟交出来,没他这么欺负人的。”
“哎哟。”墨离转头望门后一瞟,又迅速转过来,冲李晖茂说到:“他人没有在我们这里,昨晚我们差点带走他的,可是他和少主两人打起来,小溪暮又抹脖子又上吊的,最终是跑了。少主回来还病了,命令不许再提这个名字。”
“那么说不是你们带走的了?”李晖茂表示不信:“你让开,我要找你们少主问清楚。”他很强硬地绕开墨离,要挤进门去,墨离拦在他面前,愁眉苦脸道:“贼猫哥你不要这样,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问清楚呢?别去了,免得我们当下人的不好做。”他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拔剑之前,非常真诚的对李晖茂说了最后一句话:“他真的没有在这里。”
李晖茂不介意跟他动手,你来我往的打了几个回合,暗香六合的其他几人听得动静,都跑了出来。
六人配合默契,迅速摆出剑阵,将李晖茂包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