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姚溪暮其实从来不是他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没心没肺,是自己以往过于忽略他,他愿意伏小做低跟着自己,就真的把他当作通房丫头,忘了对方也是有头有脸的,也是会伤心难过的。
通房丫头那样低贱的身份,是能给自己认定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的?
“是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江晚舟骤然出声,喃喃数句。
“晚舟哥哥。”姚溪暮静等片刻,只听得江晚舟喃喃,抬头看着他苍白的面孔,想起两人曾一起度过的时光,心中也是一酸,他唤出这声久违的称呼,低着声音道:“你若不嫌弃,往后我仍然当你是兄长。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还叫你少主的。”
“别叫我少主,溪暮。”江晚舟忍无可忍的一扭肩膀,继而张开双臂,将姚溪暮搂抱在怀中,“你对我说这些话,不就是想让我死心,好放你去跟那个俞星野成为一对吗?你休想!”
江晚舟霸道惯了,想要什么就必须要,不给不行,他抱着姚溪暮,意犹未尽的不松手:“我们八岁就在一起,十多年了,你真的能够舍得离开我?”他理直气壮的自作主张,“没见到俞星野,你肯定是要一直这么跟我别扭下去,我不想你这样,所以愿意跟你一起去找他。”至于见到之后怎么办,江晚舟没有再说,姚溪暮了解他的脾气,隐隐猜到他跟俞星野之间一定有过什么约定。但是他没有细问,也拒绝不得,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由着他。
第91章 追击
落梅山庄如今财大气粗,在长江水路上有一支船队。江晚舟迅速着人安排,在傍晚时分,带着姚溪暮上了其中的一艘。
走水路很快,加之顺风顺水,不到第二天早上就能到达镇江的码头。
姚溪暮站在甲板上,不肯进船舱里去歇息,李晖茂站在他身边,抱臂神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晚舟远远看着姚溪暮,看了半晌,看的心烦意乱,本想让他跟自己一起回舱,但是想到他如今根本不愿意听自己的话,故而不打算上前去自讨没趣,转身回了舱中。
还不到卯时,船已经到达镇江码头。才刚靠岸,立马有眼线上来报信,说是搭乘着俞太师的船已经离开镇江,往江y-in方向去了,应该是要出长江口,换海船东渡扶桑。
船只继续航行,还没有到江y-in,就得到前方水路被封的消息,一行人所搭的船被迫停岸。
“封锁水路,是为了拦截俞太师,官兵沿路设伏,不会让他出海。”江晚舟将他所知道的告诉了姚溪暮,“他要东渡,只能去清波渡乘换海船,我们只消往清波渡去。”
“嗯。”姚溪暮点点头。
“我们快马加鞭,未必比走水路慢。但你右手受伤,无法纵马。”江晚舟省略了试探,直接安排:“与我同乘一骑。”
“我可以和我大哥同骑吗?”
“可以,你们现在就去马行买一匹好马吧,或者让他去偷,来的更快。”
姚溪暮抿抿嘴唇,立马明白了江晚舟的意思——要么跟他共乘一骑立即上路,要么跟李晖茂自己折腾。折腾下来不知会花费多少时间,而且还不一定能找到日行千里的好马。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江晚舟:“我跟你一起……”
“这就对了。”江晚舟抱他上马,拉开大氅将他兜住,左手环着他。姚溪暮扭了扭身子,自知无处可躲,加之右手无法使力,只得依靠在他胸前,姿势看起来是依恋多情的。江晚舟对于他这副荏弱乖顺的模样十分满意,在颠簸中,低头来同他咬耳朵:“觉得难受就告诉我,我慢一些。”
姚溪暮疼死也不愿意开口,默不作声的想着:“快些,再快些!”
三人径往西奔,越往清波渡,越是乱作一团,大队官兵骑马而来,占了大路。江晚舟连忙策马拐上小道,李晖茂被冲散,不见踪影,奔过数条街道,李晖茂这才遥遥赶上两人,他悠哉哉地说道:“我刚才看到蓝田别业的巩奇了,他也带着人马往清波渡去了,怎么蓝田别业也掺和进来了?这倒好玩了。”
江晚舟沉声道:“蓝田别业易主之后就跟俞太师翻了脸,此番前来,多半是落井下石。可能是朝廷给他们许了诺,若是能抓住俞太师,就是大功。”
话音刚落,又听得乱纷纷的马蹄声,李晖茂闻声望去,看见来人的头上均戴头巾,个个腰配长剑,却是寒冰剑派的人。
又见两队人马从东西两边奔突而来,衣领上用黑线绣着不同的卦辞,烟雨林的人也到了。
江晚舟冷笑道:“看来各大门派都得到风声往这里来了,也不知道朝廷给他们许诺了什么,都这么急三火四的要抢着阻拦俞太师。”
“宝藏和权势。”姚溪暮歪着脑袋,懒恹恹的说道:“虽说江湖与庙堂各不相干,但两者常互相勾缠,如今落梅山庄在江湖中的势力太盛,势必会有人扶持另外的组织与落梅山庄势均力敌,这才能平衡势力,不会让哪一家独大到让当权者无法掌控。”
江晚舟没有料到姚溪暮能说出这么一番话,饶有兴味的看着他,说道:“你居然会知道这些?”
姚溪暮心中不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当即反唇相讥:“难道你以为我除了会做饭铺床,其余的都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晚舟否认,“我是觉得你长大了很多,不像以前那般成天没心没肺的瞎胡闹。”他自觉这番言论一出,更加坐实姚溪暮曾经在自己心中不堪的印象,大有越描越黑的架势,干脆闭了嘴。
“我以前也没怎么胡闹。”姚溪暮不想再理他,只跟李晖茂说话:“大哥,要东渡扶桑是必须去清波渡坐海船吗?”
“没错。”李晖茂点点头,抬手摸着颔下新长出来的胡茬,随口答道:“这个时候顺了风向,海上也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是去的好时候,过了就只能再等上一年。”
姚溪暮略加思索,皱眉道:“朝廷有官兵可以随时调遣,为什么要放出消息让这些江湖势力掺和进来?他们之间大多本就有嫌隙旧仇,来此都为了同一个目的,必然有一场恶斗,到时候这帮乌合之众在码头乱作一团,谁会渔翁得利,乘机逃出呢?”
“消息必然是俞太师自己放出来的。”江晚舟接道:“他把持朝政已久,假借圣意传递出去,谁都不会怀疑。”
说话间,三人又奔出了几里,路过一个大校场时,听得人语喧哗,一群百姓被官兵驱散着涌向路边,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带着一队轻骑正跟另外一队待命的官兵交代着什么,完毕之后,他们马蹄急促地往码头方向去了。路边的百姓都道:“俞太师的踪迹被发现了,官兵是要去捉拿他的。”又一人道:“俞太师有扶桑人相助,很是难缠,江湖上也去了很多高手,都是要阻止他的。”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咬牙切齿:“俞太师残害忠良,祸害百姓,当初钞盐令,闹得多少盐商血本无归,如今终于倒了台!希望官兵赶紧抓住他!”
“抓住他容易吗?他与扶桑早有勾结,如果被这j-ian贼东渡了去怎么办?”一人紧张的问道。
“不能!江湖能人辈出,此番来了诸多高手,一定不会让他轻易逃走!”
三人将众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当下对望了一眼,心中清晰了然——果真是俞太师到了。官道已经被封,李晖茂翻看地图,找了一条最近的小路,马不停蹄地撵了过去。
途中路过一处卖海货的集市,里面道路狭窄,人头攒动,沸反盈天。江晚舟骑在高头大马上,容貌俊美,服饰华贵,加之怀中还抱着一个人,走在这种地方,很是扎眼。走过路过的人,无不抬眼看他们。姚溪暮堂堂男儿,却被江晚舟抱在怀中,本就觉得自己丢人现眼,如今遭了众人围观,立马顾头不顾尾的将脑袋埋进大氅,不愿想让别人看见。
集市里很不干净,地面上污水横流,各种海货的味道乌糟糟的混作成一股一股的恶臭,难闻至极。
江晚舟蹙着眉头,欲打马转身另寻道路,李晖茂拦住了他。
“这里是去码头最近的路了,如果绕过去,得多走三十多里地,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江晚舟向来怕脏,觉得多走三十多里也比走前面这个集市好,仿佛走上了那处腌臜之地就玷污了他自己。江晚舟在原地踌躇着,姚溪暮却等不得,他掀开大氅,连滚带爬的要翻下马背,江晚舟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揽在身前,又是气急又是痛心道:“你就这么等不及?”
姚溪暮六神无主的斜眼瞟了江晚舟一眼,同时感受到他的手臂正在缓缓使力,勒的自己无法动弹。姚溪暮强抑制激动,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引得江晚舟大发脾气,只得深吸一口气,勉强软着声音道:“晚舟哥哥,算我求你,就从这里走吧。弄脏了马我来刷,弄脏了你的衣服也由我洗。”他的眼神里不由自主的带着泪光,央求着:“就从这里走吧,好不好?”
李晖茂见不得他们磨磨叽叽,早已自行打马前去了,走了几步,他一甩鞭子,直着嗓子大吵大嚷:“马不长眼!踢死不论!让开!让开!”他一路喊着,一路撒开马蹄狂奔而去,惊惶的人群如潮水一般往两边分开,江晚舟见状,不再迟疑,夹紧马肚,跟着李晖茂狂奔着去了。
往前行了几里,远远听到乒乒乓乓,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隐隐听见喊杀声。前方火光一片,竟是码头的方向。李晖茂奇道:“着火了?”江晚舟抬眼望去,火光却是在帆樯林立,舳舻相接之处冲天而起,浓烟滚滚,困在船中没有来得及逃脱的人,都纷纷惨叫着跳进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