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觉得师父老了?”
“没有,是我长大了。”姚溪暮斜着身子将脑袋靠在乌谨的肩膀上,嘟囔着:“要跟你撒娇都不方便。”
“恶不恶心啊。”乌谨摸着他的脑袋,语气倒是很宠溺:“一个大小伙子光想着跟我撒娇。”
“嘿嘿。”姚溪暮抱着乌谨的手臂,很是恋恋不舍:“师父,你要跟宋阁主回千秋山吗?”
“是啊。”乌谨偏头看他:“你呢?”
“我要去找一个人。”
乌谨听了这话,意味深长的看着姚溪暮,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小溪暮,你长大了,有很多的事情自己能够做主,师父很是欣慰。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你记住,师父疼你。如果在外面跑累了,就回师父这里。”
“师父……”姚溪暮非常感动,跟乌谨深情相拥。
才拥了没一会儿,就有人不乐意了,宋逸之打马前来催促:“阿谨——”
乌谨松开姚溪暮,抬头白了他一眼,宋逸之一脸委屈:“阿谨,你一路跟你的小徒弟说话,把我都忘了,我一个人走在路上,冷冷清清,没人疼没人爱的,多可怜。”
“师娘,好久不见啦。”姚溪暮笑吟吟的跟他打招呼。
第100章 捉迷藏(下)
“好孩子。”宋逸之下了马,对他说道:“我正要问你一个事。”
“请问。”姚溪暮不明所以,“在下定然知无不言。”
宋逸之没有绕弯弯,一问就直奔主题:“金陵那边有个强大的信息组织,据我所知是穹浪教的后人建立的,但一直不知道管事的是谁,是俞星野吗?”
姚溪暮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宋逸之见他一脸茫然,又问:“你跟着他混了一段时间,难道会不知道?”
“不清楚呢。”
宋逸之不信,逼问道:“真不清楚?”
姚溪暮抓抓脑袋,他求救似的看着乌谨,两只眼睛扑闪着,轻声道:“我真是不太清楚,而且之前又犯过呆病,什么都记不清了。要是你逼问我,我又要变成大傻子。”
“行了。”乌谨偏袒姚溪暮,不许宋逸之继续问他:“别人来你这里买个消息,都要花大代价,凭什么你空口白牙的就要逼问我家小胖。”
“就是。”姚溪暮打蛇缠棍,立马接住话茬:“如果这个是你的愁,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帮你销,那你得把我师父给我,因为我成了大傻子,只有师父不嫌弃我,会照顾我。”
“那算了,不问了。”宋逸之扳着脸揽过乌谨的肩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师徒二人是一条心,只我一个人是外人。”他指指姚溪暮:“没良心的小东西,忘了当初你走投无路是谁帮你的。”
“师娘在上。”姚溪暮冲他作了一个揖:“徒儿不敢忘。”
走到了一处岔路口,乌谨和宋逸之要往北走回千秋山,姚溪暮要往南去锦官城,三人就此分了手。
和乌谨分别之后,姚溪暮没有急着赶路,他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欣赏着沿路如诗如画般的美景。江晚舟沿着大路快马加鞭,很快就追上了他,遥遥看见他利落活泼的背影,江晚舟勒住马,看了半晌,终于轻轻唤了一声:“溪暮。”
姚溪暮转过头来,他秀丽的五官轮廓没有什么变化,但是脸上的稚嫩与青涩尽皆褪去,看上去成熟很多。
他唇角微翘,眼神明媚,还有着少年人的明朗与俏皮。他对着江晚舟,像是见到了很久没有见到的朋友,笑着说了一句:“你这个时候才来?酒席都错过了。”
“这段时日,你去了哪里?”江晚舟问他。
“去我该去的地方。”他一挑眉毛:“你一路派人盯着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去了哪里?”
江晚舟没有否认,走上前来,很眷恋的抚摸了他的脸庞:“从江南到大漠,走了那么久,不想回来吗?”
姚溪暮摇摇头:“我还没有找到他。”
“有一样东西,本应该早一点给你的。”江晚舟平静的从袖中拿出一只匣子,“我从庐州回来之后,你就走了,一直没有见到你,拖到今天才有机会。”
姚溪暮捧着离恨锁云梳匣,心中百感交集。抬头跟江晚舟说了一句玩笑话:“你把这个还给我,那我算是重新欠上落梅山庄的啦,还得把五年的死士当够才能还。”他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说的功夫不减当年:“这样吧,死士我是不想当了,能不能出钱把那张卖身契赎回来?我现在很有钱,是个财主。”姚溪暮把头一扬:“江庄主可以随便开价。”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还愿意给我吗?”
姚溪暮笑微微的看着他,隔了良久,才低声说了一句:“我原来都给了你,只是你将它踩到了脚底下,我就再也没有能给你的了。”
江晚舟的眼神深沉,汹涌着喷薄欲出的痛苦与纠结,他看了姚溪暮很久,拉住姚溪暮的手,和声细语的说:“你说你以前不懂事,其实真正不懂事的人是我。我现在才明白,却好像有些晚了,往后都由我来给你吧,你可以在我这里得到你原来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溪暮,我的心思没有变,我会一直等你。”
“等我干什么?”姚溪暮将手抽出,指着唐门方向,笑道:“你看我师兄跟唐妙妙都成婚了,你不眼馋吗?现在江湖中未出阁的女孩儿都想嫁给你,庄主你得把握时机,赶紧娶一个最漂亮的,过了这村儿就没这店了。你成婚我保证提早准备,送你一份大礼,绝不会像参加我师兄婚礼这样仓促。”
江晚舟对他的戏谑置若罔闻,说道:“若是找不到他,你怎么办?”
“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姚溪暮神色淡然,一派平静,“但如果我没有去找,会很遗憾的。”他翻身上马,跟江晚舟告别:“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溪暮!”江晚舟叫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姚溪暮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原来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江晚舟伸手拉住他的缰绳。
“我说过什么?”
“我承认错误,我以前对你不好,是我的错。我会通知落梅山庄各处,我要跟你在一起,当然还得有仪式,由我发帖子昭告天下,我要跟你成亲。并以整个落梅山庄为聘礼,你愿意吗?”
姚溪暮大惊失色,差点从马上跌下。
江晚舟一脸凝重,丝毫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从怀中摸出一叠用油纸包好的物事,递给姚溪暮:“这里是落梅山庄各处产业的房契和地契,包括各处生意往来的份额契约,现在都交给你保管。”
姚溪暮连连摆手,结结巴巴道:“不、不用的,我现在,我现在还比较不缺钱。”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江晚舟:“我又不能跟你生孩子,无法担此重任。你家大业大,需要继承人,还是找一个配得上你的姑娘吧。”
“我将知鱼过继在了落梅山庄名下,他现在姓江,是落梅山庄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你不必担心这个,也不会有人再用这个威胁你。”江晚舟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似乎要逼进他的灵魂深处:“我只问你,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吗?”
“啊?”姚溪暮是真的感受到骑虎难下的困窘了,这确实是他以前说过的话,当场食言不太好。但是承认下来,就意味着自己算是彻底栽进去了。他的手心冒汗,胸口一紧,低声喃喃道:“此一时,彼一时……我那时确实有这个心思,但我现在,我……对你没有……”
“我知道你现在还有心愿未了。”江晚舟连忙打断他的话,松手放开缰绳,眼神很坚定:“你去吧,我等你。”
姚溪暮赶紧打马跑开,再不敢回头,他快马加鞭,心中乱成一团麻。又从乱麻似的心底泛出一点欢喜的甜味,但更多的是失落与酸楚。那点欢喜是给十多岁的自己的,若是在十七八岁时能听见晚舟哥哥说这样的话,姚溪暮就是立即死了都甘愿。
而如今,他遥想着人世的幸福,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想过死。人活着多好啊,活着才有希望。
他去了浣花溪的竹寒馆,那里的人给了他一张藏宝图,真正的藏宝图,通往无忧海——能忘却所有忧愁的地方,南诏夷女数百年来培育的心血,穹浪教东山再起的最后的希望。
只是这轻飘飘的一张鹿皮纸。
纸上画着的东西乱七八糟,像是顽童信手所涂,姚溪暮细细思索了一阵,看出了这是暗合星象数术的。也不太难,以姚溪暮所能掌握的黄道天文之术,也能够解开。
南诏现在属于西楚地界,姚溪暮扮成南下的商人,长途跋涉,路过高山与峡谷,终于来到了一片怪石森林。
怪石森林已经属于无忧海的地界了,宝藏就在其中。
无边无际,苍苍茫茫,巨大的石峰石柱呈青灰色拔地而起,直指苍穹,千峰万石,有聚有散,形态各异。姚溪暮行走在其中,不得不感叹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化神奇。
他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到一处陡峭的大石山上,山上石块松动,姚溪暮不慎踏空,来不及施展轻功,倒仰着往后栽去。一道身影蓦然闪现,将他接在怀中,稳稳的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