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舟看不到的地方,陆宽微微一笑,但这笑容很快就褪去。
在那天晚上,他被余舟推出门以方便和女友视频时,心底翻涌上来的从未有过的强烈妒意就让他明白,余舟对自己而言,是不一样的——只要有他出现的地方,视线就会不自觉地落在他身上;见不到他的时候,似乎无时不刻都会想起他,每一天每一天似乎都有了新的意义:快点结束一天的工作,好快点见到他……
这感情汹涌而来,早在他发觉时就已经泛滥成灾,他徒劳地躲了一周,最后还是顺从了心底反复叫嚣着想见青年的愿望,彻底缴械投降。
于是又恢复了每日的接送,早晚餐的陪伴,但在晚餐后,会有意识地离开——这个太阳,终究不是自己的,能靠近他,得到一丝在午夜熨烫他灵魂的光亮,已经是他能奢求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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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山站在研究院的副院长办公室门口,心下忍不住犯嘀咕,这已经是这周里,宋博文副院长第二次来找二少了。就科研方向而言,二少目前的方向与宋博文并不一致,这么频繁的见面似乎有些非同寻常——不过,既然都是生物医学的实验,也许技术都是相通的吧。
实验室里,宋博文和梁天枢正看着投影仪上投放的视频,看拍摄的环境,显然是实验室里的监控录像,宋博文将视频固定在一个画面上,指着画面上露出半个侧脸的青年,道:“这次的泄露事件里,当时小刘说见到了你,可你否认了。上次见面之后,我重新查了几个隐蔽处的监控记录,那天,确确实实是你进入干细胞库房,并动了库房中的干细胞系,对吗?”
梁天枢的脸色有些僵硬,颜色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我只是好奇,按理说,如果你需要普通的实验用干细胞,你在学校的实验组就能提供充足的备用细胞了。但你却来梁家的研究所提取——所以你这次取走的,是特定系别的干细胞对吗?你取走了谁的干细胞?”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梁天枢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他已经快速从看到暴露视频的意外中反应了过来,脸上又扬起了他标志x_ing的无辜笑容:“宋教授,我只是想为目我的实验增加一些样本多样x_ing。想必大家都知道,如果我通过正常途径提出申请,同样可以得到我想要的株系,但这样太麻烦了。为了提高效率,我直接自己去拿了。如果您介意这点的话,下次我一定提前申请。”
“可是我查过了,你动的是S级别的干细胞,而目前我们研究所并没有给你开通调取的权限,那么你能取到的,只有和你的指纹匹配的封闭锁,也就是说,是你自己的干细胞……为什么?”
一丝y-in翳掠过梁天枢的眉峰,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继续笑道:“宋教授,我想你一定明白,低调做事是每个合格的研究者应具备的美德,在研究成果出来前,请允许我对此保持缄默。”
“可是,所有涉及干细胞的研究都需要通过伦理委员会的审批,你的审批表呢?”
天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这是我自己的干细胞,我想,我怎么使用它都不需要向任何机构报备。”宋博文敲了敲桌子:“看来我要质疑你在医学伦理课上的成绩了。没有审批表的实验,即使得出了令世人瞩目的结果,也无法被发表、被承认——也就是说,这个实验只是出于某种私心而施行,如果是这样……很抱歉,恐怕我们必须要彻查并中止你目前的实验。”
青年陷入了沉默,细框眼镜后,眼帘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良久后,他才缓缓道:
“宋教授,恳请您忘了视频上的这一段,我向您保证,忘记这件事只会给您更多的获益。”
宋博文放在办公桌上的双手交握着,用一种审查的视线盯着他,然后,像是忽然摁下一个开关,原本交握的手忽的松开,脸上严峻的神色也渐渐散去。他耸耸肩,似乎不再想管这件事了一样,露出一个称得上是友好的笑容。
“天枢,这些年你变了很多啊。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感觉一眨眼,你就长大了。不过,我偶尔还是会怀念你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样子……这些年,你父亲管的很严吧。”
天枢浅浅笑了笑,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父亲自有他的考量。宋教授,今天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周六下午在陶和居的医学沙龙,还请您一定赏脸前来,主持人的位置,就留给您啦。”
宋博文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即回道:“好的,没问题,既然是你亲自邀请,我一定排出时间。”
☆、第 23 章
在S城自贸区,一座高度自动化的大楼前,挂满了琳琅满目的牌子。在九楼不起眼的门口,挂着一处“何鸣医生诊所”的牌子,里面坐诊的正是业内闻名遐迩的遗传学专家何鸣,曾经在梁氏的研究院供职三十来年,也是梁家的专属医生,那些想生出健康孩子的富太太们挤破了头都难见一面。不过这几年他退休后,自己开了个诊所,虽然声名在外,但由于限制了每天只看五人,所以日子过的也还算悠闲。
出于充分保障患者隐私的考虑,诊所里所有患者的就诊都采取预约制,患者在指定的时间过来,而诊室里看完医生的人则从另一侧门出,来看何医生的人之间很少会碰面。
但今天却出了个意外。
这天下午,何鸣医生的候诊区和往常一样,除了导诊台的小姑娘,候诊区里就只坐着一位比预约时间提前一刻钟到达的年轻男子,他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上的股市K线图,边品尝着工作人员递过来的水果,压低帽檐的木奉球帽遮住了他的半张脸,只隐约露出一个线条坚毅的下巴。
这时,候诊区的玻璃感应门忽然向两边滑开,一位两鬓略显灰白的男子来到导诊台前,对前台的小姑娘点点头,道:“我找何鸣医生。”
前台的小姑娘显然有些意外,下午只安排了两名预约的患者,这位显然不在名单上,但培训过的她很快就礼貌地问道:“好的,请问您怎么称呼?”
“宋博文。”
小姑娘翻看着电子记录:“对不起,这里并没有查到您的预约记录?”
“有的。”宋博文肯定地点点头。
“可是……”
小姑娘刚想说什么,这时前台的电话突然响起,小姑娘接起电话。
“何鸣医生?啊,好的。”小姑娘在点头回应时瞥了一眼宋博文,又飞快移开视线:“明白了,好的,好的。”
小姑娘挂了电话,对宋博文道:“宋先生,这边请。”
在窗边坐着的年轻男人在宋博文进门时压了压帽子,无声地听着这一切。
不过宋博文完全没注意到角落里的青年,他顺着小姑娘指的门推了进去。这是一个近五十平的诊室,进门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高达天花板的长形鱼缸,里面五彩缤纷的热带鱼悠游来去。绕过鱼缸,才真正看到诊室里的样子: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诊室里,缀以浅蓝色的装饰,给人干净而舒缓的印象。诊室里有医生办公桌、B超检查床、和一个硕大的墙体嵌入式显示屏,可以通过视频的投放,清晰地向前来寻求帮助的患者展示治疗的细节。
“你这地方布置的还不错。”宋博文忍不住夸了一句。
诊室办公桌前站着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深棕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服贴在他头上,看出主人一定花了大量的精力对其进行打理。实际上,他今年已满了六十岁,但由于适宜的体育锻炼和保养,他脸上几乎没怎么留下岁月的痕迹,让他看上去像四十岁的中年人一样——这位则是诊室甚至这家诊所的主人,梁家前任的御用医生:何鸣。何鸣没有看向来人,而是看了一眼桌上的时间,继续收拾着桌上的病人档案,一边道:“十分钟,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我的下一位患者马上就要进来了。”
“唉老何,别这么不近人情,怎么说,我们也有大半年没见啦。看来还是像你这样跳出来自在,哪像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夹在陈墉和梁董之间,想做个研究都不得自在。唉你说陈墉当了那么多年院长,也该知足了,还要争些什么,真叫人搞不懂……一想到将来还要多一个x_ing情飘忽不定的少东家,我就更有辞职的想法了。”
“你来我这就是为了吐槽?我这里可不是心理咨询室,你有事就说事,没事趁早走,少耽误我工作。”
“哈哈,好,那我就直奔主题了。有件事想找你参谋一下……你说,如果有人悄悄去拿了自己的干细胞,会拿去做什么?”
“这么基础的生物考题,你跑来问我?”
“对,我知道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生病了可以治病,没生病的可以强身健体,甚至可以用于无聊的美容……但这些都是法定的,那有什么原因,是会让那人私自去取、甚至在被揭穿后面对质问也不开口呢?”
“那人是你们研究院的?”
“算是吧。”
“那原因就多了。也许他不满意自己现在的身体,想□□个更年轻的自己来玩玩——谁知道呢,生物实验室里最不缺的,就是怪咖了。如果你真的好奇,去他实验室里看看不就知道了。”
“嗯……其实这个人的身份,是我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他是……天枢。他让我不要揭露这件事,为此还放出了威逼利诱,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没什么主见,他又是少东家,我就应付着答应了。但我回头一想,又有些担心,他毕竟年轻,如果真做出什么错事,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