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叶元杰就做了个春梦。他梦见自己身下压着一副白白净净的身躯,那人修长的腿勾着自己的腰身,两人交缠着,他很想知道身下的人是谁,可周围似乎都朦朦胧胧、影影绰绰的,他只能看到那人细长优美的脖颈,却怎么也看不见那人的脸孔。
等到他迷迷糊糊地想要醒过来的时候,那人的脸却又清晰了起来,竟然是柳彦之!
叶元杰吓得一下子就醒过来了。
幸好只是一个梦,他这样安慰自己。
叶元杰认为自己是长大了,身边又没有个喜欢的姑娘,而柳彦之又长得比姑娘还要好看,自己才会如饥似渴到将他的脸给代入梦里来,他不认为自己真的就对同样是男人的柳彦之有着不为人道的心思。
可现实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叶元杰做了春梦醒来的当天。
那天夜晚天气依旧闷热,他照常回东屋睡觉,瞧见柳彦之正就坐在土坑上,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和裤衩,露出白净的小腿,身形瘦削,全身皮肤透出一种莹润的洁白,而且皮肤非常细致。
不知怎么的,叶元杰发现,眼前的身体竟然和他昨晚那个白花花的r_ou_体重叠了起来,叶元杰分明能感受到自己下面蠢蠢欲动了起来,他立刻跑到外面去了,生怕被柳彦之发现端倪。
于是,叶元杰还是做回了那个晚上的绮梦,梦里,他温柔地抚摸着柳彦之白皙细致的肌肤,吻向他的嘴唇,一遍又一遍,仿佛永远吻不够,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兴奋不已,可等到梦醒之后,他感到既惊恐又愧疚,负罪感极重,这时他才不得不正视起自己对柳彦之的心思。
☆、14、布鞋
1969年6月1日
每年的6月一日,都是柳叶斋的“年中分配日”。
生产队是农村的分配基本单位。在向国家交完规定生产结果后,除了县里规定要给生产队员的口粮和工分转换的工资,给完队员之后,村里仓库里还剩下的粮食和资金,是可以全村平分的。
夕阳西下,田野上笼罩起金色的光辉,天边的云朵色彩绚丽,树上知了在大声鸣叫。
此时此刻,我们的主人公——柳彦之走在村里最里边的小路上,他双臂抱着一个鼓鼓的大布袋,里面装着不少东西:棉花、莲藕酒、大白菜、萝卜、红薯干、还有几块腌r_ou_。
这些都是生产队分配给他的,他还只是领走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那些粗粮,叶元杰会顺便帮他一起领回去。
不过,叶元杰刚才被叫去给孤老的贫下中农送粮食了,等他当完“壮丁”后,才能将剩下的高粱、玉米等粗粮搬回家。
“等等……柳彦之同志,你先别走……”后面似乎有人在喊他。
柳彦之停了脚步,疑惑地回头。
发现远处有一位穿着蓝白格子衬衫的女青年正向他小跑过来,右手边抓着个篮子,左手不断朝他挥动,手臂上面绑了条黑布带。
分子。
这是柳彦之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词。
这不能怪柳彦之这样去认身份。
主要是手臂上的那条黑布带,给柳彦之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
那是柳叶斋的不成文的新规矩,是这个特殊年代另类的畸形产物。
每每在工资分配、开斗争会、学习会之类的集体活动,但凡有上级领导下乡视察的时候,柳叶斋的地主、富农分子们,都必须在手臂上绑一条黑布带,以示他们是“另类”。
可想而知,柳彦之在知道这事的时候,心里是有多震惊,以至于他将黑布带与分子二字等同挂钩。
待那人逐渐跑近,柳彦之才发现那人居然是大妞。
大妞是柳世贵的女儿,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下面还有一对龙凤胎弟弟妹妹。
大妞之所以被叫做大妞,只是因为和哥哥相比,她是个妞儿;在弟弟妹妹中,她又排最大。
但大妞的本名不叫大妞,叫柳金桂。她虽然名字是“金桂”,可她的命却一点儿也不“金贵”。
柳金桂出生时,她家里刚被“土改”分走了所有土地,大她四岁的哥哥好歹也享受了几年吃n_ai粉和细粮的少爷生活,轮到她时,就只能吃高粱和玉米木奉子长大了。
等到下面一双龙凤胎出生,家里的生活就更加困难了。
为了养家,她父亲柳世贵贩卖了几趟j-i鸭,挣了点钱,钱还没捂热呼呢,柳世贵就被拉到会上□□,罪状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搞投机倒把”,直接对他管制劳动。
家里没了父亲这个顶梁柱,母亲生产后又落了病根,就只能由哥哥和她来撑起这个家。
这一撑就是8年,直到她现在都25岁了,都没嫁出去,当然这里面也有所谓“成分不好”的原因。
“呼……总算赶上了……”柳金桂气喘吁吁,双腿的膝盖微微向前弯曲,双手撑在膝盖上,篮子差点就要底着地了。
“金桂姐,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柳彦之放下手上的大布袋。
柳金桂已经站了起来,手里还是挎着篮子,丝毫不见刚才的狼狈,
“额,也不是啥大事啦。是这样的……柳彦之同志,队长说给你们放一个星期的探亲假,俺是想问问你,是不是要回上海?”
虽然按辈分,柳金桂算是柳彦之的堂姐。
可为了表明他们这些“分子”绝不腐蚀群众,也为了表明群众已经和他们“划清界限”,她也只能称呼柳彦之为“同志”。
“嗯,七天后,我就回上海看看爸爸妈妈,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柳彦之问。
“柳叔前些年一直寄钱给俺家……俺想谢谢他,就想让你帮俺捎带点东西给柳叔。”柳金桂掀开竹篮子里最上面的白布,从里面拿出三双布鞋递给柳彦之。
有两双是黑色的、一双是蓝色的。
“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俺自己做的布鞋,纳了厚底,耐穿,用的也是好布。黑的给柳叔,蓝的是给你的。”
“这……”柳彦之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三双布鞋,除了春大娘前几个月给他做了两双让他下田出工穿,这还是第二次有人给做他布鞋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收?
“是不是俺做的式样太土了,你不喜欢?”柳金桂似乎有点低落,“那……俺去供销社买?”
“不、不用买……”柳彦之双手接过来,“就这个可以了,鞋很好,这种鞋子穿着很舒服,我爸爸一定会喜欢的。我代爸爸谢谢你啊。”
“不、不用谢,要谢也是俺谢谢你们家。”柳金桂摆摆手,“对了,俺也该回家做饭了,你也回去吧。”
“好。”
“那俺回家了。”柳金桂转身离开。
柳彦之看了看手上的布鞋,鞋底的针脚密得几乎无法用r_ou_眼看见。
据春大娘说纳鞋底是把白布若干层重叠,中间抹上糨糊,然后用白线一针一脚细细的纳过去,针脚越细密鞋子的寿命越长。
金桂姐好像就是通过做布鞋来补贴家里的,算起来也有8年的手艺了。柳彦之心想。
这时距离放探亲假回家还有7天。
这第一天,柳金桂就开了个好头。
第二天,柳彦之在小菜地除Cao的时候,本家的柳世贵叔叔就找上了他,给了他一瓶莲藕酿的酒,让他回去带给他父亲。
第三天,叶元杰的大伯叶大贵还有生产队长都送了些腌腊r_ou_来,让他回去带给他父亲。
第四天,是一些受到他爸爸资助读书的本地青年们,每人抄了一篇mao主席的诗词,集结成书,让他回去带给他父亲。
第五天,是叶柱国给了他一个手表,让他回去带给他父亲。
第六天,叶二贵和春大娘也各自准备了不少东西,让他回去带给他父亲。
最后一天,看着这满满当当的行李,柳彦之忍不住微笑,来了柳叶斋之后,他才知道他父亲为这个家乡做了不少事,修路、修桥、资助学生……,乡亲们受了好处,也是记在心里的,还起人情来也不含糊,他来了这里后,对他也是厚待的,让他捎带东西给他父亲,也会另外准备一份给他。
柳彦之此刻心情无比愉悦,不是因为即将要回家了,而是因为他感觉到这个偏远荒凉的小村庄,也许可以被当做家。
☆、15、扒车
革命师生串联乘坐火车证
自上海站至杭州站
乘1967年1月20日306次车有效
凭本证按指定日期、车次,可免费乘车,到站收回,过期无效。
编号:0083859
1966年8月,在“党中央”的支持鼓舞下,开始了全国大串联。
那时候,只要你弄到一身黄军装,戴上红袖章,出身贫下中农,就是“红卫兵”,就能胆大包天地享受“革命”待遇,比如乘车不买票,吃饭不花钱,免费住“红卫兵接待站”……
当然了,在新时代,所有的旧事物将都被取代。
当初的红卫兵如今已经转为知青。
现在已经不流行红卫兵的那一套,也没有了红卫兵所谓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