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着窗外的天空，伸出手，但这一次，再没有人牵着他，也没有人抱着他。
他什么都没有了。
天空染上红色。
红色蔓延，最后，整个未央宫，都成了红色。
那是鲜血的颜色。
鬼医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死城。
完全没了人类的气息。
满地都是尸体。
整个未央宫，没有活物，只有死物。
他站在那里，突然觉得有些害怕。
很可笑，对吧，他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一个或多个执念，你或许并不知道它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它的存在。
鬼医的执念，跟死亡有关，大规模的死亡，他无能为力的死亡。
这些人，都只是小小的家仆，无辜地牵扯进来，无辜地付出生命。
他或许并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但大部分都是认识的，他在未央宫待了十几年。
他不想他们死的。
他走着，看着那些尸体。
他甚至可以想象，利刃刺进他们身体时他们那不敢相信的眼神，还有惊恐万分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了他。
他站在一个院子里，周围都是尸体，他的白色衣服已经成了红色，他拿着一把刀，刀柄上，刀身上，都是鲜血。
但那都不是他的血。
“你杀了所有人。”
鬼医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已经恢复了镇定。
只要死的人不是他们，他又何必太过在意？
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他对自己这样说。
那个人，就是弄玉。
那个人歪着脑袋打量鬼医，那是完全陌生的眼神。
“对不起，说错了，”鬼医突然笑道，“你已经不是弄玉了，魔物。”
那人朝着鬼医发出嗬嗬的笑声。
空洞的，残酷的，肃杀的。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的意识。
彻底沦为一个魔物。
鬼医看着他，眼中不带半点情绪。
“你杀了所有人。”
弄玉只是盯着他看，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把刀扔出去，笑嘻嘻地朝鬼医走来，他伸出手，像是要牵住鬼医。
鬼医后退一步，跟他保持距离。
“你想让我杀了你吗？”
这个人，不，他已经是魔了，九州唯一的一个魔族诞生了。
他的出生，伴随着整个未央宫人的死亡。
他的出生，代表着弄玉的消失。
说实话，他挺喜欢弄玉那个孩子的。
他是真的动了杀念。
杀了他，反正他不是弄玉，相反，他是杀死未央宫众人的凶手。
而且，弄玉也不想他的身体被一个魔族占领。
所以，杀了他，杀了他吧。
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已经开始凝聚火焰，紫色的火苗跳跃着，像是要脱离鬼医的控制，然后，焚烧一切。
但是，在鬼医把火苗引出去之前，弄玉停住了。
发现了吗？
一不做二不休，鬼医蓄势待发，就要把火焰甩出去。
“鬼医先生？”
他说话了。
竟然还保留着自己的意识吗？
火焰熄灭，火苗消逝。
弄玉抬起头，占满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个单纯之极的笑容。
诡异的反差，美得惊心动魄。
“你还记得你干了什么吗？”
“我干了什么？”
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问题。
“我干了什么？”
他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鬼医。
鬼医勾了勾唇角，眼角提得很高。
“你杀了所有人。”
这句话是他第三次说了。
但这一次，明显与前两次不同，这一次，他是在提醒弄玉。
弄玉睁大了眼睛。
他不想相信鬼医的话，可是，他的四周都是尸体，站着的，只有鬼医和他，而他，浑身是血，黏糊糊的，还有一股很浓的血腥味。
那不是他的血。
那又是谁的？
他看着鬼医，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Cao。
但他不知道，递出这根稻Cao的，是个恶魔，真正的恶魔。
“你想逃避吗？他们的确都是你杀的，你杀了所有人。”
稻Cao可以救命，当你是一匹驴子的时候。
稻Cao可以要命，当你是一只骆驼的时候。
很不幸，现在的弄玉，更接近骆驼。
“不是我，我没有。”
他跪坐在地，整个人就像是刚从血窟里出来，浑身是血，精神恍惚。
“你拿着刀，悄悄接近他们，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一刀刺进他们的胸膛，血液喷洒出来，你的白色的里衣染上几滴红色，就像红墨水一样，那些人甚至连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后来，你身上的血越来越多，院子里堆积的尸体也越来越多，他们看见你就跑，你提着刀，笑嘻嘻地追上去，毫不留情地砍下去，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你，他们到死，都不想信他们的大少爷会拿刀子捅他们，甚至，到了屠光整个未央宫的地步，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们一定都在想，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他们奉若神明的大少爷会杀他们，但是，他们一定想不明白。”
鬼医还在说着，不断敲击着弄玉的神经。
“没有，我没有。”
弄玉大喊着。
那个人不是他，他没有杀人。
“我没有杀人……”
他匍匐在地上，把头埋在胸前，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而鬼医，只是冷眼旁观。
然后，在任何时候添上一脚。
而且，他添的这一脚，足以让弄玉万劫不复。
第53章 加火
“你再看看你站的这个地方，这是祈颜的院子，你刚刚从里面出来，想想看，刚刚发生了什么？你出来的时候，刀上沾着的，是祈颜的血吧，还有你身上的血，其中，也该有祈颜的血吧，对着一个毫无防备的熟睡中的人动手，感觉怎么样？因为很安静，所以刀刺进身体里时发出的声音很明显，然后，你应该会听到祈颜均匀的呼吸声慢慢变淡，直至消失，到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你粗重的呼吸声，还有你嗬嗬的笑声。”
鬼医看着弄玉，面带怜悯。
“你杀了你的亲弟弟，弄玉，你现在成了孤家寡人，我怜悯你，但不可怜你。”
怜悯，是因为天x_ing。
不可怜，是因为x_ing格。
弄玉抱着头在地上打滚，眼泪，灰尘，粘得满脸都是，身上的血液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泥土覆盖在上面，完全遮掩了衣服原来的颜色。
还有谁会在意，他原来的衣服是什么颜色？
还有谁会在意，他原来的x_ing格是什么样子？
弄玉，就是一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的魔族。
他在地上打滚，以试图减轻r_ou_体上的痛苦。
鬼医站在一旁看着，像是看着一出闹剧。
直到弄玉受不了晕了过去。
他走过去，抱起弄玉。
越过尸体，淌过血河。
往弄玉的院子去了。
跟他想的一样，那间院子，是整个未央宫唯一一块没有沾染血液的地方了。
唯一的净土？呵。
鬼医没有再说话。
胡亥是全程都没有开口。
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他记忆中的某个场景了吧。
突然间触景生情什么的。
鬼医把弄玉放在床上，帮他盖上被子。
全程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件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