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已经打了很多场仗,互砍了很多人头,掠夺了很多俘虏,拷问了很多情报。
各种战术与反战术难舍难分,今*你拿下一城,他日我夺回两城。势均力敌,便只能指望对方先行耗死。
大凉曾经丰饶的土地被硝烟遮蔽了大半,四境千疮百孔,百姓苦不堪言,塞外还有势力虎视眈眈。
大家都希望能速战速决,大家又都不甘就此落败。
就在这时,他们抓到了谭清欢。
【死前一天】
谭清欢跟从前那些俘虏都不同。
林盟主说,这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VVIP。
谭清欢穿越到大凉之前就是主修战争史的,被拓荒组招揽为军师,不仅知道组中最高机密,甚至还参与制定了所有战略部署——军队会在哪一日取哪条道、设几处埋伏、放什么毒烟……
这样的人物竟然会单独落网,此事本身就很蹊跷。
而更蹊跷的是林盟主那突如其来的危机意识。
据说此人落网后,林盟主竟脱口而出:“这是上苍指了最后一条生路。”并立即下了死令,无论用什么法子,必须尽快撬开这个俘虏的嘴,否则提头去见。
于是众人一边不明所以,一边如临大敌。
【死前一天】
作为拓荒组VVIP,谭清欢早已受过反审讯训练。威逼与利诱通通无效,指甲缝里c-h-a进三根针,不皱一下眉头。
三根针放到这里其实不算什么。武林盟最专业的事,就是打人。
这里的好汉个个力能扛鼎,一巴掌劈死一头牛。
也有手段y-in毒些的盟友,一股细细的真气打进体内,能一寸寸绞断人的肚肠。
然而这些刑法都不能实施。
因为谭清欢是个女人。
一个不会武的女人。
普通的折磨奈何不了她,再下点重手她又活不了。
头顶盟主之令,好汉们愁得日渐消瘦,只好把人关起来,饿几天再看看情况。
这般饿到了今日,她终于断气了。
【死】
“……”
林开难以置信道:“这故事还怎么讲?”
【死】
好汉抹汗道:“陶、陶神医去抢救了。”
【死】
陶钟池提着药箱走出单独关押谭清欢的房间,低声道:“人暂时救过来了,但她伤势太重,活不了多久。”
林开瞪了一眼审人的手下,陶钟池忙补充道:“不是新伤,似乎是被抓来时马蹄踹出的内伤。两军交战时多半不知她是军师,下手没保留。”
“一个军师为何会跑到前线?”
陶钟池柔声道:“我是大夫,不分析这个。”
林开道:“大夫,你分析一下她还能撑多久。”
陶钟池道:“伤在脏腑,耽误了这些日子,如今天命不可改。我最多能再多留她十二时辰。”
大家刚抹去的冷汗顿时又流下来了。
十二时辰,也就是一天。
【死前十二时辰】
林开望了望天色,此时刚刚夕阳西下,血色的余晖如同什么凶兆,泼染了半边天。
林开沉默片刻,突然问:“她自己知道吗?”
陶钟池道:“我没告诉她。”
林开道:“很好,谁都别告诉她。”
人要是知道自己已经躺在棺材里,就再也没有什么交易可谈了。
【死前十二时辰】
林开原本打算慢慢消磨俘虏的意志,将她关起来不让见人,现在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当下着人送粥送药,先吊住一条命。他自己回房中换了身新衣,挑了把折扇,风度翩翩地杀了回来。
林盟主亲自出马了。
最高领导人上场,能出口的威胁、能许下的承诺,顿时上升了一个高度。更何况他风华正茂,挑折扇时还顺便弄了个发型。
好汉们尽职尽责地守在门外等消息。
【死前十一个半时辰】
林盟主出来了。
“她招了吗?”
“……”
林盟主脸色不好。谁也没敢吭声。
林开顿了顿,道:“不过她提出要见一个人,你们帮我叫来。”
“哪个人?”
“楼主。”
【死前十一个半时辰】
楼主正在院里喝酒。
战时居所不定,有时是城中驿站,有时只能靠顶帐篷挡风。因此楼主非常珍惜每一个瘫在躺椅上喝酒的机会。
何况一旁还有个面无表情的左云起,提着酒壶为他续杯。楼主瘫得更舒畅了。
他就是在这时收到林开送来的口信的。楼主听完汇报,微醺地眯着眼睛,道:“哦,拓荒组军师谭清欢。”
左云起道:“你认识她?”
楼主道:“她谁?”
【死前十一个半时辰】
楼主扒在门缝上朝里头偷窥。
谭清欢内伤严重,武林盟为表示诚意,把她安置在床上。
谭清欢拥被半坐着,面色惨白如纸,正闭着眼假寐。她——或者是她穿来占用的这具身体——有些上年纪了,薄薄的嘴唇紧闭着,更显得高深莫测,十分符合一肚子坏水的军师身份。
楼主偷窥完毕,回过身来,摇头道:“真没见过。”
等在外面的林开道:“那她为何独独点名想见你?”
楼主道:“实不相瞒,点名想见我的女士已经排队到明年。也许她听了太多我的传说,心生爱慕情难自禁,跑到阵前只为看我一眼……”
林开道:“严肃点。”
“真想不起来。不如就让我去套一套她的话?”楼主伸手要推门,林开断然挡开他:“不行,你再仔细回想一下。这是生死关头,要一招撂倒拓荒组,没做好万全准备就别开门。”
“……”
【死前十一个时辰】
楼主仍然没想起来。
“她何时见过我?我在武林盟也算军师,她一直暗中较量?或者我长得像她失散多年的……弟弟?大侄子?”
他越说越没谱,一直沉默的左云起忽然道:“我有个想法。”
楼主道:“讲。”
左云起道:“你穿来之前,这具身体的原主叫什么名字?”
楼主眯起眼。
楼主道:“问得好。”
“……”
左云起又问:“他是做什么的?”
楼主道:“这个倒是知道,他是个小镇出来的考生,进京当了个末流的文官,然后……然后我就来了。”
左云起道:“哪个小镇?谭清欢去过么?”
楼主道:“问得好。”
“……”
【死前十个半时辰】
楼主道:“查出来了,他叫景焕之。谭清欢确实去过他的故乡,还待过好几年。”
“……”
左云起皱眉道:“你手下的情报网连某州某县的县令十八年前偷了谁家媳妇都查得出来,你却一直不清楚自己身体原本的名字?”
楼主摸了摸鼻子,道:“我刻意不弄清楚。”
“为什么?”
楼主漫不经心地垂下眼。
“总觉得一旦知晓这身体从前的故事,我跟个这世界就离得更远了。”
【死前十个半时辰】
谭清欢穿越来之后,为了躲避当时朝廷对穿越人士的追捕,逃去景焕之的镇上住了几年。几年后,景焕之进京赶考,她也消失无踪,再次出现时已经投靠了拓荒组。
谜题终于有了解开的方向——两人八成认识,而且关系耐人寻味。
夜色如鸦群般盘旋而下,笼罩着惶惶不安的土地。
被楼主重新整顿过的情报网,就在这黑暗中出动了。
他们或是盟中武功智力过人的精英,或是身怀异才的侦察高手,效率不可谓不高,传信也不可谓不快。
但等他们真正找到景焕之的遗物,也已是数个时辰之后。
【死前八个时辰】
探子传回来的是一封书信,一封被遗忘在驿站仓库角落里的书信。
信是景焕之进京之后,从都城寄给谭清欢的。寄到故乡小镇的时候,谭清欢似乎已经离去,于是它被退回了驿站,幸存到今日。
楼主打开看了一眼就喊头疼:“来个翻译,去掉之乎者也的那种。”
左云起默默接了过来。
“他说他已经当上官了,虽然职位不高,但希望他日能造福一方百姓,不负当初的许诺……不过近来时常觉得身体不佳,深感旦夕祸福。前日和友人闲谈,听说京中常有新死之人被异世来的灵魂附体。他说若有一日遇上这种奇事,希望占用他身体的,是谭清欢曾聊起过的‘那人’,这样他也稍感欣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