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Cao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是深扎在所有参与了这场大战的正道中人心中一个一根暗刺,一个非除不可的隐患。
人心都是r_ou_做的,谁不知道稚子无辜?可……谁能保证这个孩子、又或少年心里,永远不会为了他的宫主爹而对在场之人复仇?
趋利避害,向来是人之常情,这原本无可指摘。
聂明心在一旁冷眼旁观这些江湖里有头有脸的名门正派们各执一词地争辩,说到后来简直要吵翻天,若不是碍于那点单薄体面,只怕都要打起来了。
没有人肯收留沈卿这个麻烦,但同时也没有人想冒大不韪出头要杀了他。
——这无疑是个烫手山芋。
一时之间僵持不下,竟就卡成了死局。
最后聂明心等得烦了。剑眉一拧,眉心那点朱砂竟是红的艳丽,他将那惶然无措的少年往他身后一拉,不急不缓,却不容否定地开了口:“既然你们人人都不愿意要这孩子,那便交由我教养吧。”
聂明心这时初初登上三君列位,正是锋芒毕露的时候。这话要是由琉璃客、云松子来讲,在座之人肯定就乐得做个人情将这麻烦推出去,可聂明心……
——他年纪却显得太轻了,又无门无派,实在难以服众。
可聂明心却是不管这些的。
众人正是犹疑时刻,他拉着沈卿便要踏出这临时拼凑出的议事厅。
云海波的掌门伸手拦他,聂明心头也不回,一道剑气便将他伸出的手逼了回去。唯独在抬脚准备踏出门槛的时候微微侧了下脸。
这时正是正午,太阳毒辣得很。可照得聂明心站的那块地方格外明亮。他那双眼睛在日光下下泛出这琥珀色的光泽,通透而明亮。沈卿站在他身旁,这人胸口的起伏,唇间的弧度,甚至是那张清俊面容上的汗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连他说的话,沈卿也听得格外清晰。
又或者说,聂明心这一番话,不但是说给在场的正道人士,更是特意说给他听的。
“你们这样担心,那便以我这个人作保如何?倘若沈卿有一日为祸武林,那不论天涯海角,但凡我活一日,他的人头绝不会留在他的颈脖之上。”
聂明心说出这样一番话,就代表他要负责到底了。
沈卿听懂了。他自幼长在天琴魔宫这样的魔窟里耳濡目染,亲缘淡薄,宫里哪怕是一个婢女也敢欺侮他,对人情冷暖感受也比旁人更深一些,像是看人眼色这种事,基本是无师自通。
他心里一阵慌张,不由得一下抓住了聂明心的手。
那只手十分修长,指尖虎口都有一层练剑留下的厚茧,又大又温暖。
“别怕。”
聂明心微微叹息,反牵着沈卿的手,将他带离了这个地方。
这是前情。
聂明心离开了问天峰,原本想将沈卿带到了自己久居的雪山,他原本是极耐得住寂寞的人,可多了个活人,也不由得多为对方考虑一番,便改为南下,寻着江南一处水乡就此定居下来,从此开始了他的养娃大业。
沈卿的根骨很好,但并不适合修习他的剑法。聂明心一向顺其自然,暗自搜罗了许多武功秘籍,让他爱什么学什么。
一路都无风无浪,直到沈卿十七岁那年突然销声匿迹,聂明心也不管他,自顾自闭着关练着剑。
而等沈卿再次出现在聂明心面前,他便已经是星罗棋布阁的阁主,那个行事乖张的琴师沈卿了。
聂明心差点没认出来。他很早就知道沈卿长得不差,但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看他身量拔高,五官展开,才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什么叫做色相无双。
他色相极好,哪怕是女子也没几个能及得上他的好颜色。偏偏又是个断袖,而且他这袖子断也断罢,还极有偏好,几乎闹得举世皆知。
——沈卿这只袖子,断在聂明心身上。
当然,情之所起,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在里头。
只是聂明心懒得计较这其中的y-in差阳错,他并非断情绝爱之人,只是情这一字,对他而言并不是必需品。除开剑道,他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沈卿少年时那点不可言不可说的心事,落在他眼里,其实真的没那么重要。
当然,如果故事仅仅停在这里止步不前,聂明心也不会同沈卿玩起一出你追我逃的游戏。
变数,到底是生了。
第3章 第三章
前面说到聂明心在茶馆遭到曲是非拦截。
说到这里,起初他还颇为做作地费了几分心思意思意思地耍了一会轻功,可一看后面过了好一会也没人追上来,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也玩得不大尽兴,懒病便也犯得更厉害了。整个人从屋顶暗巷里走出来,又找了家茶楼坐下。
他自萍州出来后便一直漫无目的,这样东走走,西停停,不知不觉,再西去百里就要到他从前隐居的雪山处。
喝酒误事,况且聂明心不胜酒力,酒这一字,他是不沾的。叫来跑堂,按着茶楼牌叫了几样最有名的茶点,再点了壶白毫银针。
二楼上的高台上唱着戏曲,你方唱罢我登台,咿咿呀呀的曲调里倒也有些风流意气。
他实在是个不适合品茶的人。眼见白云疑光闪,满盏浮花r-u,茶叶芽芽立在水中,浅杏色的茶水温润透亮,上好的白毫银针,落到他口中,便似牛嚼牡丹,倒还不如普通的凉白开来得要解渴。
很快一壶茶水便见底了,茶点聂明心吃了两样,没吃完,便转赠给在茶馆门前的乞讨的小孩儿。
偏偏在结账的时候出了点小差错。
——他没钱了。
这可真是尴尬了。茶楼掌柜倒也还算客气,见他模样俊俏,一身白衣更是纤尘不染,一看就是平日被照料得妥帖的富家少年,手指在案台上轻叩两声,略微思索:“不知少侠在这附近可有相识的人可替你抵这茶资?”
“都是江湖浪里人,总不会那么凑巧。”聂明心语调不轻不慢,他本人其实并不算特别爱说话,说起话来总有几分轻描淡写的倦懒感。
也是,他一个人独居的时候就不爱说话,人多时反而更懒了,哪怕是同属三君的琉璃客同他说话,他也多的是时候爱理不理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气氛便有点僵持了。这样讲礼貌竟然没有偷溜的吃霸王餐的茶客究竟是少,茶楼掌柜正是考虑着这是要压着人见官呢,还是就这样做个面子给他让他走了。便听他轻慢一声:
“别急。”
他只见,那白衣少年将背后长剑腾空一抛,电光火石间,寒光冷冽里,一道冰冷剑光闪烁,拔剑出鞘。
“你看这样如何?”
掌柜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可见那白衣少年神色清淡,拔出剑来,却也并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动作。才稍稍安下心,再一低头,便见案台上横躺着一把镶满珠玉,一看便华贵非常的剑鞘。
聂明心道:“这剑鞘应当值不少钱吧?”
掌柜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可此时也由不得有几分战战兢兢,苦了脸色应道:“是、可您的茶资不过三两碎银——”
用价值不菲的剑鞘来抵这三两茶资,这、这生意也未免太好做、也太可怕了吧?
“上头的宝石你抠了也行,剑鞘卖了也成,怎么处理由你说的算,又或者,再过不久,兴许便会有人向你赎回它了。”
此言说罢,他又指了指放在门口的长木凳:“你这张凳子,能给我吗?”
掌柜不敢应否。
他便也就走过去,把那长凳下肢拆了,并指凝气为剑,剑气纵横,却道道极有分寸,剑剑不偏不倚。不过片刻,手下便雕刻出个剑鞘雏形。
进门的茶客看见这一幕,都不禁目瞪口呆。愣愣站在一旁,连那少年还剑入鞘翩然而去,也没有反应。
“高手!”
茶楼里的茶客坐不住了了,有人见多识广,凑上前来,对那剑鞘端详再三。
忽然,那茶客骤然一惊,旋即叹道:“老徐你这可了不得了!”
“如何?”
“这是‘明心’的剑鞘。”
再过不久,有人寻踪而来。
第4章 第四章
第四章
聂明心这猫捉老鼠的游戏并没有再继续玩上多久。
至于谁是猫,谁是鼠?正应一句老话,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迦南山位于中州大地的极北之境,孤愣愣一个山头卓尔不群地拔得极高,从山脚望上去,只见白茫茫的雪雾铺天盖地而来,将视野所见浸染成一片纯白之色。
白得……叫人不由得心生恐惧。仿佛这距离,一步之间便是天与地。
沈卿找上门的时候,聂明心正在他满覆积雪的茅Cao屋里东整整、西弄弄。他有许多年不曾回过这里,上山时还差些找不着回家的路。而这里终年寒雪,人迹罕至,屋内摆设还一如他当年携剑离开时的模样,那张简陋木桌上还摆着个茶杯,落满尘灰,茶水干涸。
他将‘明心’从那简陋剑鞘中拔出,将整把剑直挺挺地c-h-a进门前雪地里。
将这一切做完,聂明心心里才像是有什么终于落到了实处。可见‘明心’尚有一半的剑身暴露在雪地之外,他又觉得有哪里不妥,蹲下身将地上积雪一一笼成团聚到‘明心’剑身上。
他正是聚精会神,身前的雪地却又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样的影子,将他劈头盖脸连人带剑一同笼在y-in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