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明心:“……”
啧,这个醉鬼。
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可他转念一想,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梦是一个人平日所思所行最直接的镜像。
沈卿是因为做了这样的梦,所以才这样失态吗?他平日,并不会喝这么多的酒。
聂明心想了一想,心中五味陈杂,一时倒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想多了也是烦心,聂明心向来懒得给自己找麻烦,既然明知想了烦心,便也懒得想了。
聂明心向来拿得起放得下,顺势默念了两番清心咒,果真神清气爽,连看着眼前的沈卿都眉清目秀许多。
他好整以暇,又兼和颜悦色:“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沈卿蓦然一愣,没想到他竟然是这种反应,他酒量极好,虽还不敢说千杯不醉,但三杯两盏,也总不在话下。这回来,总是有几分借酒装疯,试探一番的意思。
他许久没见这样温和的聂明心,他的师尊行事飘忽,向来难以琢磨。
心头蓦然点起一点火光,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可要到开口的时候却又犹豫不决起来。
可聂明心却不等他。
他见沈卿迟迟不回答,便当他喝酒喝得不知道此方天地为何了,并指一点睡x_u_e,沈卿便一头栽倒在床上。
外头夜深人静,总不好又把掌柜的吵起来再给沈卿开间房,他这简陋客房里也只有,一桌,一椅,一床。
聂明心把面巾打s-hi了,给沈卿简单擦了擦脸,顺道给他解了外裳,便将人往里头推了推,自己也上了床。
临睡前还十分心满意得:这幅少年身,倒也还是有用处的。
好歹至少省地方。
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翌日。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沈卿一睁眼,便看见聂明心坐在八仙桌旁,脊梁挺直,‘明心’卧在他手边,帷帽不偏不倚地系在脑后,正举起茶杯,送一口茶水。
他呼吸的节奏不由得慢了一拍,生怕是自己看错。
可沈卿犹疑地又看了好几眼,眼前人的身影依旧在眼前,既不离开,也未消散。
不知怎么的,一瞬间,他喉间便突然堵上来一股酸涩,涩得很,很快又漫到眉间眼角,叫他差点说不出话。
聂明心放下茶碗。
“起来了就自己去洗漱,盯着我看这么久,你就不怕眼睛抽筋了?”
沈卿移开视线,起身将外裳穿上理好。
他清醒时,自然比醉酒时更为雍容镇定,可执着衣角的指尖却泛白。
“师尊你……你怎么在?”
聂明心轻轻一哼,眼皮子一抬,眸光清明,反问:“我订的客房,我不该在?”
沈卿听了他这句,不由得细细盯着他看,低笑道:“看来,我便是不速之客了。”
“从不请自来这点上,你的确是。”
“那其他方面呢?”沈卿心中一动,不由得从后面拥过去,摘下聂明心的帷帽,指尖毫无障碍地触着聂明心的颈脖,光滑,并且温暖。
他忍不住弯腰,将脸挨在聂明心的肩上,人伏在他背上。这样亲近的距离,让他不由得安心。
明知下一瞬便可能是利刃加身。
可聂明心的剑尚卧在桌上,分毫未动。
沈卿不由得道:“你这样和颜悦色地同我说话,不骂我,也不推开我……很容易让我想到一些别的事情。”
“你想,你自然可以想。我不会阻止你。”仿若背上重量丝毫不存,聂明心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不轻不淡地补了一句,“放心,我也不会杀你。”
沈卿垂下眼睑,捏起聂明心的衣角,不由得苦笑:“是不是,只要我不做危害江湖正道的事,你就不会杀我?”
“杀你不过一剑,可要你活,不比杀你难得多?别把江湖这二字看得太重,把自己看的太轻。你若死了,我会伤心。”
“只是伤心吗?”
“否则?落几滴伤心泪,说几句无关痛痒的伤心话,就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聂明心嗤笑一声,眸光无喜无忧,“你又没死,这种无谓的假设不必问我。”
许是这沉静时分太过动人,容易让人心迷,沈卿踌躇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叫了一声。
“明心。”
无声无息。聂明心捏着茶杯,恍惚没有听见。
沈卿闭上眼,等了好一会,没听见回音。最终直起身,自顾自地去做了洗漱。
等他回来,又是一条齐齐整整,面目姝丽,风度翩翩的沈卿。
既然他来,他不走。他的师尊总该是有话要说的。不论沈卿想要,还是不想要。
聂明心已是拥剑而立,帷帽上的黑纱覆过脸颊,一幅将将远行的模样。
他同沈卿侧身而过时,低声语道:
“三月后,天雪崖上,我等你来。”
再然后,便踏出客栈,杳然无踪。
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当局者迷,迷局者乱。
沈卿当时心慌意乱,可事后回想,又隐隐察觉些许异样的端倪。
当时的聂明心态度其实已然软化了许多。
——他甚至愿意好声好气地哄他两句。
这其实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聂明心一向心气甚高,他虽一向自恃不敢比天高,不敢比海阔,行事虽端正守己不出差错,可一颗丹心,一身傲骨,却是实打实的不羁。
正道是他的道,那他的脚就不会踏出这正字边缘。
聂明心这样的人,一旦心软起来,总是能将人宠得无法无天。
他先前还反问自己:你这是逼我杀你?
而如今却说:你若死了,我会伤心。
沈卿伏在软塌上,垂下眼睑,忍不住痴痴地笑出声来。
“若你有软肋……我会是你的软肋吗?”
这可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呀。
三月之期,如约而至。
沈卿负琴而行,孤身赴约,行至迦南山下,才觉寒冬已过,迦南山下已是融雪化水,初柳发芽,脉脉一派春意。
就连世居山底下久已的山民,都是一派喜盈盈的笑脸。
春日年年有,可今年却是格外喜庆。
沈卿原本行路匆匆,行至中途,眼底却掠见一抹熟悉人影,可一眨眼,却又没入酒肆消失不见。
他原本不以为意,忽然又想到这迦南山是那人定居之地,听他旧日所言,也时常下山打些小酒,配上两斤卤牛r_ou_,自斟自酌。
不由得脚步一顿,又情不自禁地折返。
推开小酒肆的门而入,酒肆内热闹非常,跑堂的迎来送往,见人进来先是想要热情地招呼一下,可窥见这人容貌,一时间竟似傻了一样定在原地,先是不自觉地用衣服擦了擦手,才记起来要招揽客人。
“这位大、不不不,这位公子,小店特产的梨花落,要不要来上一两?”
沈卿环顾一周,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微微失落。摇了摇头,便又折返出去。
可推门而出的时候,却瞳孔微缩,又不由得一怔。
门前之人白衣素裳,身形高挑,手上提着三两酒瓶,脸庞不遮不掩,尽染天光,见他一脸怔容,剑眉一挑,唇边一抹笑便顺势挟带而上。
“怎么?不认识我了?”
沈卿怔怔看着,听他这样一言,便下意识回道:“你……恢复如初啦……”
可转念一想,也是,聂明心武骨非凡,只不过一时间的功体受创,又能奈他何呢?
可他却是还未细细描摹过他旧时容颜,见他嬉笑怒骂,摩挲他眉峰鼻骨,真情真意。
始终是心有所憾。
可这零星遗憾,却也只能遗在心头,作那一刹昙花。
聂明心道:“我无法恢复如常,那才该叫你惊讶吧?”他一提手上酒瓶,朝着沈卿晃了两晃,抬了抬下颌,“要不要在山底下逛逛?”
沈卿迟疑片刻。
聂明心以为他不想,便道,“那我们这便上山——”
“不,我要逛。”沈卿急急打断他的话,“我上次来的匆忙,还没有细细看过此处情景。”
匆忙,是为什么匆忙,聂明心自然心知肚明,可他心中通透,倒也没什么。
“不过寻常山野,这么小的村落,稍稍走个几圈就没啦,其实也没什么好逛的。”
“可这是你的迦南山。”
聂明心自收沈卿为徒后,便带着沈卿久居江南。已经很多年不曾回过迦南山,闲时也极少提及这座山,或者说,聂明心曾向沈卿提及过这江湖百丈波澜,万顷风光,可这里头,从来没有过他自己。
聂明心那声名显赫的从前,沈卿只从旁人嘴中听过,却从不曾听聂明心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