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他们斜对角的尹唯攸,看着凤折修投来的视线,并未躲闪,而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偏头向他打招呼,“进来坐坐。”声音并不大,却清晰的传入三人耳中。
尹唯琰和凌羽听到声音,才发现不远处的阁楼上倚窗而立着一人,“好啊!”凌羽看清那人,满心欢喜地一口答应。
“……”尹唯琰真想踹他一脚,人家的话明显是客套而已。
凤折修和尹唯琰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跟上已经跑远了的凌羽,来到了尹唯攸居住的楼阁。迎面袭来淡淡的药香,虽然已经用香薰驱散,但还是掩盖不了这长年累月的药味。
“寒舍简陋,还望见谅!”尹唯攸从楼梯上缓步走下来,相比初次见面,他的气色更加的苍白,身体也虚弱了几分。
“你不嫌我们打扰就好了!”尹唯琰赶在凌羽开口之前说道。
凌羽的一句,你太客气了,被硬生生憋在口中,气呼呼地打量着这间阁楼,简单、朴素,除了基本的桌椅家具外,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
尹唯攸为他们各倒上一杯水,他们四个可谓还处于陌生人的阶段,气氛诡异而尴尬。
偏偏某个人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那个,我叫凌羽,我可以叫你唯攸吗?”凌羽抱着水杯带着真诚暖暖地笑,看着面前的病弱男子,自己应该和他同龄。(除去身高)
尹唯攸这种好像与生俱来的书卷气息和温文尔雅的气质,让人不自觉的产生好感,而他自身的羸弱也让人心疼、怜惜。
“称呼而已。”尹唯攸欣然接受他的提议,“如果可以加上哥哥两个字就好了!”
凌羽对这无所谓,但还是好奇地问了问他的年龄,“你多大了?”
“二九。”尹唯攸回。
“……我双十!”凌羽想要哭,为什么有种自取其辱的赶脚?随即纠正,“你应该叫我哥哥!”
“额……”尹唯攸看着面前怎么也是十五六岁的可爱少年,面露迟疑,不敢相信他二十了。
凌羽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满心的受伤。然而,他受了委屈后,总是下意识地看向尹唯琰寻求依靠,但这次却发现他眉头紧皱,神情y-in郁。
咦?谁惹他了?凌羽困惑。
“六皇子也到了封王分封的年纪了,怎么还会待在这里呢?”凤折修见那两人都不再开口,无奈地接过话,转移话题,不留痕迹地询问。
尹唯攸抬手掩口轻咳一声,眉宇间是释然的淡泊,“我这病弱之躯,现如今不过是残喘于世。父王恐怕都不记得我这个儿子吧,更何况西夏有谁知道什么六皇子?”
“不要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的!”凌羽反应过来c-h-a话,信誓旦旦的保证。
尹唯攸只是笑了笑,不做回答。
而他对面一直不动声色的凤折修也笑了笑,唇角的笑容意味难明,西夏王不记得你,可还记得自己的大儿子尹唯曜不是吗?
而你作为和他关系匪浅的弟弟,难道不应该帮你吗?恐怕不合常理吧?
凤折修也不再深究,尹唯攸身上隐藏的秘密很多,只有等着他自己慢慢暴露而解开了。
四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凤折修他们起身告辞。
尹唯攸看着桌面上两个空了的茶杯,而另外两个盛着已凉掉的茶水,无声地笑了,凤折修,你确实比我想的要聪明,但不是有句话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哗啦——”尹唯攸把那两杯茶水倒在一旁葱郁茂盛的盆栽里,看着茶水被土壤逐渐吸收,眸子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
第61章 意味难明
凤折修神色自若地看着面前——以一见如故而由请他前来的尹唯攸。他来了,自然也少不了那两个尾巴。
四人喝着茶品着点心,凌羽坐了一会儿就待不住了,拉着尹唯琰出去玩了。
空旷的阁楼中,瞬间只剩下面对面的两人,凤折修看不透尹唯攸究竟想做什么?只是单纯的喝茶聊天吗?
据尹唯琰查到的消息,尹唯攸不止与尹唯曜交好,连尹唯哲跟他都是关系匪浅,他们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让凤折修费解,却也有了猜测。
相比尹唯哲的锋芒毕露,尹唯曜则显得平淡无奇,但却是西夏唯一可以和尹唯哲对抗的人,直到尹唯琰出现才打破这僵局。
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凤折修心思百转,或许应该直接问出口,将一切挑明,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陪他玩下去。
“六皇子,有什么话直说吧。”凤折修淡漠地开口,微微颔首,眉梢轻挑。
尹唯攸感到惊讶,自己是不是高估了他?这么的没有耐心?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暖地浅笑,“凤公子此话何意?”
“宁王对西夏王位并不感兴趣。”凤折修无视他故作茫然的神情,直接道出关键。
“嗯?这好像和我没关系吧?”尹唯攸语气带着无辜的不解。
凤折修直视着他,“你、齐王、武王,弄错对手和敌人是很可笑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三人之间是合作?是利用?或两者都是。无疑,你是幕后之人。”
“何以见得?”尹唯攸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深。
“很简单,你默默无闻的身份,何以交得西夏身份最尊贵的王爷,有利可图?”凤折修看到他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无声地笑了笑,“恐怕不是,那就是惊才绝艳的才智?”
“不愧是我认定的对手!”尹唯攸丝毫没有被揭穿后该有的神情,而是面带微笑的赞叹。
凤折修摇摇头,“刚才说过,弄错对手和敌人是很可笑的。”
“呵!”尹唯攸轻笑,“这么快摊牌,多无趣。”
“我没空陪你玩,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不管你有何目的,都不要把宁王牵扯进去。”凤折修的话不置可否。
尹唯琰对王位不感兴趣,他只有帮他把一切危险铲除,做一个逍遥自在的王爷,这也算完成了和尹唯希的约定。
“我如果说‘不’呢?”尹唯攸慵懒的倚靠在身后的椅背上,苍白虚弱的容颜让人心疼。
“你可以试试,一个久病缠身的皇子,突然离世也没什么奇怪的。你说对吧?六皇子。”轻巧似玩笑的话语却透着认真,凤折修从来不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
尹唯攸认同的点点头,神色黯淡,“可惜,想要宁王命的人不是我。”
“是你?还是他们?有区别吗?”凤折修说得分外无谓,“只要知道宁王绝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就好了。”
尹唯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凤折修,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这是他们谈话最后,尹唯攸看着他离去背影时问出口的话。
凤折修身影停顿了片刻,随即恢复如常、云淡风轻地走了出去。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尹唯攸神色如常,看着对面空了的茶杯,对凤折修的反应,似乎已经料到是这般结果。
…………
来到西夏已经将近两月之久,一切都还算顺利吧!眨眼睛,夏天已经要悄然流逝了,凤折修准备着这几天就回离国。
离开前,他去见了尹唯攸,算是告别。
“这是什么花?”凤折修看着桌角旁边一直存在的盆栽,如今已开花了。粉白的花朵一团团盛放在带着倒刺、绿叶丛生的枝干上,煞是美丽。
“荼蘼。”尹唯攸把视线放在一旁半人高的花枝上,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层层花瓣。
凤折修似乎看到他在说那两个字时,眸中一闪而逝的悲伤,“名字很特别。”
“开到荼蘼花事了,尘烟过,知多少?”尹唯攸轻轻呢喃,“荼蘼是夏天的最后一种花。”开到荼蘼了,便没有退路,也不能继续美丽了。
最后一句话,尹唯攸没有说出口,再次抬起头已经恢复如常,浅浅淡淡、温和的笑意,是他的伪装。
凤折修没有说话,听着他的话,凤折修深刻的感到他话语中的绝望与颓废。多年以后,他懂了尹唯攸在说这些话时复杂的心情,也深刻懂了这凄美的花。
“喜欢吗?我可以送些种子给你。”尹唯攸说着起身就去寻找。
凤折修收下,“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嗯?”尹唯攸一瞬间的呆愣,随即带着故作轻松无谓地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凤折修沉默片刻,他和尹唯攸从来就没有真正卸下防备、猜疑。但却如知己、益友般谈笑风生,也许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吧!
此生一别,也许就注定着再无相见。
“随心所欲地活着,你会更快乐!”凤折修由衷地说出自己一直想说出口的劝慰。
尹唯攸垂下眸子,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做声。
“如果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就当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凤折修看着他这副神情,心下了然,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无权干涉。
“嗯。”良久,尹唯攸才回他一个字。
凤折修紧了紧手中握着的荷包,里面装着荼蘼花的种子,起身离开。
“折修,很庆幸我们没有同时生在西夏。”尹唯攸自他身后走过来,停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