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次日,齐母命人把小六叫来,便厉声对他说:“你在我们家十来年,吾儿被你这小烂货儿伺候得一年瘦似一年,一日衰将一日,这出儿想必你心里清楚得很。念在你身世孤苦,我向老爷求情给你个活路,县衙里缺个守狱的差役,你若去了,每月拿几两银子也够吃穿。速速收拾东西跟老林去罢。”
小六哇地一声哭喊出来,双膝触地,只知道使劲儿给齐母磕头。齐母问:“怎么?你不愿意去?若非你想我把你卖到娼楼不成?”小六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站在一边的林管家劝道:“你还听不懂夫人的意思么?今儿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还是快些个跟我走吧。”
小六趴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直喊:“公子!快来救救小六!”齐凤三在门口听了听,怅然若失地走了。
月余,冷馥到齐家拜访数次,齐凤三避而不见。一日,齐凤三憋得慌,去临江妓院闲逛。老鸨阿谀笑骂:“哟,齐大少爷一连数月没来逛窑 子,还以为你上京赶考去了呢!”齐凤三颉笑,双手轻轻掰开画扇,遮着嘴,悄声对她说:“说到哪去了。我是染了花柳病,刚好就来了。”
天晓得老鸨为何都爱听这档子事。齐凤三笑眼如钩,老鸨的眼珠转得比平时快十倍。老鸨又悄问:“齐公子元气大伤,定是需要一个温柔如蜜的咯?”齐凤三呲牙,扫遍楼上楼下的姑娘相公,没对上眼:“有新来的么?”
老鸨喜道:“有啊,多着呢!茹苏,妗子,眉双,见夏……”此处,齐凤三打断:“贱下?”
老鸨道:“可不么,说起这个见夏,性子燥得像一头小毛驴,上次有个富商点他,没半盏茶的功夫就被他轰出来了。我叫人调理了半月,现在还没人点,唉,恶名出去了,再改就难咯。”齐凤三脸上写着好奇二字。老鸨看出来了:”公子,不是我不舍得,他实在不适合你。”
这时,楼上有个人挑着珠帘倚着门框,斜绾了个松松的发髻,歪插着个俗俗的步摇,懒洋洋软绵绵地说了一句:“嬷嬷,人家这么久没生意,你说该怪谁?”老鸨和齐凤三同时举目。老鸨脸上是讶异,齐凤三脸上是错愕。
“哎哟,这不见夏么,今儿起得够早啊!”老鸨瞧了他,脸色大变,耍出势压群芳的老本行。见夏轻蔑地瞥她一眼:“你不给人家拉生意,人家不睡觉养皮肤,干甚去?”老鸨假意笑道:“今儿怎么开窍了?莫非看着齐公子漂亮?我看你还是不懂这儿的规矩,你是仆,客是主,你没有点客人的权力,只有给人点的份!”
见夏气得急喘,唰啦一声撂了帘子,回屋里去了。老鸨怒了,掐着腰高喊:“你还反了不成!齐公子在这儿还敢撒泼!看我打死……”齐凤三举起扇子:“算了,嬷嬷。”鸨母一愣。齐凤三掏出一打子银票放在桌上:“就点他了。”
鸨母难以置信委委屈屈奴颜卑躬地笑了笑,那些银票上手一掂量便知不会少于一千两,别说点就算买也绰绰有余。齐凤三收住画扇,极其优雅地举步上了凤楼,挑开帘栊,走了进去。众人聚在见夏屋外。老鸨上楼把一干人等轰走,自个儿趴在门上偷听,不久里面便传出各种颠鸾倒凤的响声。
约摸半个时辰,见夏微阖双目,躺在绣花枕上,全身只着一件袖珍小袄,领口的盘钮一直解到腋窝。齐凤三一手拄着下颌,掐掐他的脸蛋儿,微笑道:“我能救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往后你该怎么办?”见夏倦倦地睁开眼,抿起殷红小嘴:“公子记得常常来看我就好,反正公子有的是钱。”
齐凤三蹙了蹙眉,忽然又想起一档子事:“娘不是把你充衙役了么?你怎么会在这里?”见夏盘腿坐起来,手指缠着齐凤三的一缕青丝:“庄子曰:非以其所好而笼之者,无有也。公子平生最喜欢做的事就是逛妓院。小六爱公子,想要笼住公子的心,所以投公子所好,有什么不对?”
齐凤三郁闷地晃了晃脑袋,后悔当初不该教他那句,还有那庄周平时不是最清静无为的么,怎生偏偏说了这么一句不积德的。
第二十一章
临走时,齐凤三对鸨母忉忉叮嘱,见夏不可再接别的客人,鸨母虽是好声应承,但齐凤三清楚这行当从来是看钱不看人。往常从妓院大门走出来,都是一脸意气风发,今日却是一脸灰暗沉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