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也就这么过去了,秦家后来渐渐衰落,秦氏也撑不住走了,而江东韫也终于迎来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的那天。
他将外头养的人一块全都接了回来,不止要享受妻妾成群,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要选出一个最为合适的儿子,继承他的家业。
“今天叫你们来,是为了一件大事。”江东韫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又道:“我江东韫忙碌了一辈子,为的就是你们眼前这个江家,可是我……也老了。”
老二江珲一张嘴嘴会说,起身刚想作揖再说些父亲不老之类的好话,却被江东韫摆摆手打断了:“我是真老了,而这江家的基业也总有一天会传到你们手上。”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心思更加复杂了,江寄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宋徊,他却置若罔闻一般,在想着什么走神。
而除了最为活泛的江珲,表面看起来稍微势弱的江锡却眼神炯炯,可动作上却压制的很好。
这一点上,江淳便更为淡然了,眼神上无所变,行为上也无所变,仿佛真的与宋徊一样,对这家产丝毫不在意。
江东韫似乎也在关注众人的反应,不过他很快就继续说起来:“只是这家业合则立,分则散,虽说家财人人有份,但江家家业却只能交到一人手上。至于那人是谁……”
江东韫转头示意了一下江启,江启传上来四个小厮,每人手中捧着一个锦盒,站在四位少爷面前。
“这盒中乃是一间贵洋街上铺子的房契,外加一千两的银票。每人一份,限期到明年中秋,你们兄弟各凭本事,不拘手段,谁的铺子收益最好,谁赚的最多,这江家就传给谁。”
话说到这份上,什么恭维好话也都不管用了,赚钱是实实在在凭本事的事,所以难得的江珲没再多话,而是跟江锡等人一样,干干脆脆的行礼说了一声“是。”
这么交代完,江老爷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一年之后无论结果如何,那铺子也就是你们的了,另外家产上也会再分一些。”
他看着三个已经十七八岁的儿子,声音中带了几分舐犊之情:“锡儿、珲儿、淳儿,你们三个好好干,父亲等着看你们的结果。”
而后又转头看向江寄,语气却轻松了几分:“寄儿,好好跟你三个兄长学学吧,以后总有好处的。”
江寄一听,却也明白了,江东韫从一开始就已经把他从继承人选中排除了。显然比起一个十五六岁,还未定x_ing的儿子,他更看好年纪大些沉稳些的三个大儿子。
而对于江寄而言,被排除在外也是件好事,毕竟他本身也没想要那些东西,而且这样子也少了些勾心斗角,没什么不好。
江寄能想得开,可有些人却想不开,之前侍奉在江东韫身旁的钟氏便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老爷——”
“老爷正值盛年,又何必这么早找继承家业的人呢。”她好容易生下儿子,养到了八岁,眼看着进府了有希望了,可偏偏江东韫这时候就急着找继承人,将她的炜儿排除在外。
江寄暗笑她蠢,自己这个十六的都轮不上,更不用说那个还没自己一半大的江炜。、
果然江东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重话,而是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自然会给你们母子留些钱财过日子的。”
说完便挥挥手,让众人拿着东西走了,江寄临走不忘回头看一眼宋徊,正对上他看来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虽无言却胜过百句安抚,让江寄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可惜宋徊并没有跟着一起出来,而是一动不动的留在原地,显然是与江东韫有事的。
江寄虽说觉得有些遗憾,但又想到两人如今住的那样近,何愁没有相见的时候,便又释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写渣男江爹的心路历程,一下子就写多了~(—^—)~
第7章 亲缘
绛瑰堂中的人陆陆续续的出去了,只余江东韫和宋徊两人。
“我前几日听了两句风声,说是上个月西边靠城墙的几处铺子收益不太好?”江东韫看着堂前的门慢慢关合,像是不经意的提起。
宋徊还在拨弄手上的茶盏,被问了收益不好,也不紧张,反而像是说笑话似的:“是收益不怎么样,那西墙根底下武寡妇去了,偏生有爱生事的说武寡妇生前不如意,死后魂不散,在西墙附近飘荡。故而那边去的人也就少了,但不值当的在意,过个一两月,风声散了就行了。”
江东韫点点头,又露出一个极为欣慰的笑来:“如今外边生意都交给你看着,我很放心……”
宋徊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略一点头,连客套都没有,薄唇隐约有个笑的意思,却始终不显。
见他没有答话,江东韫也不恼,反而继续说:“你搭理了我江家的生意这么些年,有些事上比我还要熟悉。你看看那三个孩子,谁更适合继承这份家业?”
“我倒更想听听老爷的意思。”宋徊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些什么。
江东韫像是早有意料,便便自己说了起来:“锡儿过燥,珲儿过谄,淳儿又太冷沉,算是各有不足,但又都可□□……”
宋徊点点头:“江锡和江珲两个也都是有心家产的,而江淳却不一定。过谄过燥都是年轻人的毛病,且看有没有真本事吧。”
“话说起来,今早江启告诉我你让寄儿住到了远黎堂旁边……你可是看好他?”江东韫口气依然轻松,却带了试探的意味。
江家人丁稀少,宋徊虽是远亲,但双亲去后又一直养在江府中。虽说两人关系一直不亲不淡,但江东韫却不可否认,宋徊却是在生意上是一把好手,这些年来他越发倦怠,江家外头的事业越来越倚重宋徊。
江东韫到底是个商人,有亲缘关系是一回事,倚重宋徊也是一回事,但江家的东西只能留给他江东韫的儿子,留给他江东韫看好的人。所以他要选出一个真正能干的儿子,而不是一个被宋徊把持在手中的傀儡。
宋徊低着头,嘴角依旧有几分将笑未笑的意思,江东韫在想什么,他怎会不懂。
“江寄……与我之前便是相识的,他是个有自知之明的,没想挣这家产,所以也谈不上什么看好不看好的。”
“哦,是这样——其实我看寄儿也是个好孩子,年岁小些也没什么,你要是肯帮他,于我江府也是一大好事。”江东韫转头看着宋徊,笑了起来。
宋徊也笑了,一边笑一边摇摇头:“宋徊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这些年来替老爷打理生意,已是分身乏术,哪里还能帮得了别人。”
他顿了顿,又说起来:“再者,宋徊的根不在这沅州城中,前几日夜半梦回,又忆起当年与阿爹阿娘在郁南老家的日子,等到有哪个小辈能担得起这江家之后,我还是要回郁南的。”
提起了宋徊的爹娘,江东韫沉吟了一回,而后又点点头:“是啊,落叶到底是要归根的……”
宋徊没再说些什么,两个人一直坐到茶凉,宋徊才抖了抖衣袖,驱动轮椅:“今日倒谢老爷赏了宋徊一口好茶,我先回去了。”
江东韫摆摆手,笑着说:“好,你去吧。到门口跟江启说声,让他告诉各院,今天中午各自用餐就是了,另外让他把赵氏给我找来。”
宋徊应了声,独自出了绛瑰堂,与江启说了两句,便被齐芦推着往远黎堂走去。
“既是各自用餐,齐笋,你去松风楼请四少爷来,说我邀他一块用饭。”
却说江寄离开绛瑰堂后,捧着手中装了银票和房契的盒子,心下有些茫然。
他一向是厌恶着那位父亲,厌恶着他所给的银两,所以一概丢开不用。可现在呢,他被接进了这江府深院之中,又因着宋徊要留在这里。如今手上这些银票也罢,房契也罢,对于他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而言,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可他又想到,这些东西,与他丢在床下,弃之如履的那些银两又没有什么分别,一样都是来自于他所厌恶的那个男人。
所以,这些东西,他也要丢在一边吗?
江寄一边走一边想,回到松风楼后干脆将那盒子放在一边,眼不见心不烦。
直到齐笋来叫他去远黎堂吃午饭,江寄才又打起了精神。
这远黎堂与他所住的松风楼想比,自然又大了许多,四面水树廊房所绕,倒像是在这江府之中又起了一座两进的小居所。。
江寄在齐笋的带领下,穿过泠溪之上的小平桥,这样才进了正院门。
这远黎堂分前后两处,前一处是正堂,里面规规整整虽是生意之家,但却多点缀文墨,颇有几分书香气,后面才是宋徊起居的地方。
等到江寄到时,宋徊已经在桌前等着了,那桌上摆了两素两荤四道热菜,还有小盆熬成了r-u白色的鱼汤。
不过江寄的注意力却被宋徊手边的那只小矮壶吸引了,他对酒味敏感的很,老远就闻到了那壶里装的是他酿出来的酒。
宋徊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笑着招手:“既然想喝还磨蹭什么,还不快过来。”
江寄局促的点点头,想要做到宋徊的对面,却发现只有宋徊身边的凳子上铺了锦垫。这是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江寄心里偷乐着,坐到了宋徊的身边。
宋徊将温好的黄酒倒进了江寄的杯子里,那浓醇的味道引得他拿起杯子来就要尝上一口,却被宋徊按住了:“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说完被他夹了一筷子炒牛肚,又有些好笑的说:“平时也没见你如此馋酒,若一直这样,你家里的酒岂不早就喝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