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寄老老实实将菜吃了,却发觉这与昨夜晚宴上吃的味道却不同,反而与以前在百肴楼里吃到的一样。他只当是宋徊也吃不惯在府中的菜,于是让自家酒楼日日送饭,也没什么。只说起酒的事来:“平日里总与那些酒在一个院子里,也觉不出怎么着来,可如今离了它们,就实在想得厉害。”
“那也要少喝,多吃饭。”宋徊继续往他碗里夹着菜,取笑道:“等到过几*你就能借着张罗铺子开业的由头出去了,到时候又回到那一院子酒的地方,便能解这相思之苦了。”
可惜江寄却没有笑出来,他一听到开铺子的事就心烦。
宋徊见他有些郁郁的样子,却不说破,只是如常催他吃饭,又像是不经意的说起别的来:“论辈分,你现在该叫我一声表叔了。”
“啊?”这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江寄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是啊,我昨晚不是叫过了嘛……”
迟钝过后,江寄忽的有些害怕,莫非是宋徊在意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以后要疏远了吗……
可谁知宋徊又用轻松的语气说起来:“人常说‘一表三千里’,你可知咱俩到底是多远近的亲戚?”
这下江寄更迷糊了,他只知道江府里人叫宋徊表老爷,江东韫让他称呼表叔,可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当然不知道了。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来,我给你仔细说说。”宋徊看他懵懵懂懂的样子,笑得更开了:“这其中辈分太多,先要请先人莫要计较直说姓名,不然怕是更糊涂了。”
江寄点点头,凑近了些听宋徊说起来:“咱俩能溯到同一个先人的那一辈是当年的郁南龚家龚蔚文,具体要叫他什么,你自己捉摸。”
“这龚老爷子膝下一子一女,男的叫龚崇,女的叫龚清,那龚崇又生龚玉算起来就是你的n_ain_ai,龚玉嫁到江家后便生了你的父亲。”听到这里江寄还算理得清的,又听他继续说:“而龚家小妹嫁到了冯家,剩下一女那便是我的母亲冯媛。”
“所以你说说看,咱们之间关系究竟如何?”
江寄理了理,算起来:“我的n_ain_ai的爹爹,也就是……太姥爷还是老太爷,或者太爷爷,是你的姥姥的哥哥?这么远啊……”
最后一句,已经带上了轻快的尾音,江寄心中高兴着,这么远的亲戚,宋徊解释给他听就肯定是不在意的,也要他别堵在心里,他端起酒杯对着宋徊笑了下:“那倒要多谢表叔替小侄我理了个明白。”
宋徊听他刻意咬重了“表叔”、“小侄”那两个称谓,心下暗笑,却略略推开了江寄的手:“这一杯我可喝不得,刚刚提及先人姓名,多有得罪,如今倒需共敬先人一杯,好让他们莫要怪罪。”
江寄听了,也是这么回事,于是便跟着宋徊一起,向东遥敬一杯。江寄心底实在,想的自然是如同宋徊口中说的那样,请先人莫要怪罪直呼名姓之事,可宋徊想的却又不同了。
“方才也已禀告过了,我与江寄虽有亲缘,但已远过三代,还望先人莫要怪罪我二人日后共结连理……”他心中默念着,多了几分恭肃之情:“若非要怪罪,也请念及江寄年少无知,只降罪我一人即可。”
重回桌前,宋徊想着今日非年非节,如此一番恐怕只是无用。可转念又想,人家常说举头三尺有神明,想来自家祖宗也是时时荫蔽后人的,那刚刚……大概也是听得到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宋徊已经被江寄带偏了……
家祖宗要是怪罪,恐怕首先要追究的是你们两个都是男人吧( ?▽?)っ
话说古代表亲之间结亲也没啥,然而考虑到以后江小寄还是要生包子的,为了保证包子的健康才折腾了这么一大通~
第8章 借钱
说到了前边几辈的关系就又不免说到宋徊身上了:“既然亲缘都这么远了,你又是怎么到的这江府上?”
宋徊的笑淡下去一些,说起他的家世来,却又比两人之间的亲缘关系更加复杂。
江家人丁不旺,江东韫当年借秦家复起后苦于没有人手支持,外面聘来的买来的人,到底是用着不顺的,这也成了他的一处心结。
那些年龚玉老太太还在,与郁南老家那边还有些望来,忽的一日得了信说老太太的姑母,也就是龚清去了。那一辈上的人关系也算亲近,故而老太太听闻姑母去世,也是真的伤心了一场,可她也是有了年纪的人了,无法亲自前去吊丧,于是便让江东韫带着秦氏去一趟,也算尽尽心意。
这郁南一行,江东韫自然就见到了宋徊一家。那时宋徊也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与父亲宋寅母亲冯媛一起去老娘家治丧。
宋家在郁南也算是个大户,但就人口上来说,却与江家截然相反。宋家子弟分支极多,但宋寅却是个极有本事的。能从诸多子弟中脱然而出,上位后懂得利用各处分支相互制衡,才使得宋家没有因内斗而成一盘散沙,反而蒸蒸日上。
江东韫便是看好了宋寅的本事,一心想要拉他去沅州帮忙。而宋寅也同样有着自己的打算,这宋家在郁南就是在厉害又怎能比得上东南富庶之地的江家呢,若要使宋家更上一层楼,必定还是要走出郁南的。
所以他虽嘴上没一口应下,但仍与江东韫商量好了,待丧事结束,与他一道去沅州探查一番。
宋寅一心想让宋徊也去外面见些世面,于是启程那日便带着妻儿一同上了路。可不想途中有贼人得了消息,一心想绑了江东韫去好换得如山的金银。于是在一处地势陡峭的山路上,袭击了车马队。
可偏偏那日,因着秦氏身体不适,江东韫一行并未上路,只有宋家人按着原本的行程走了那条山路。那些贼人也是野路子出来的,并未真的动过几次手,不懂得分辨什么,只一看到外头贵气些的车马队就上去劫了。可到底没什么经验,劫车不成,反而惊了马队,那马匹一个接一个的受惊发疯,几辆马车统统坠到了山下。
贼人们见失了手,胡乱抢了些东西就走了,幸存的家丁自然跑回去汇报给江东韫等人,当夜就报了官。一面上山追贼,一面下山寻寻还有没有活口。
宋寅本是带着满满的期望上的路,一朝坠入山下与夫人一起做了亡魂,四辆马车中唯有宋徊那辆好些,保住了一条x_ing命,可惜摔断了双腿。又因为寻到他时已耽搁了许久,那双腿便救治无望了,只能从此坐在轮椅上。
江东韫对宋家夫妇多有愧疚,而郁南宋家人员又极为复杂,各个心怀鬼胎,在问过宋徊的意思后,江东韫便将他接到江家教养。
这一段说来,都是宋徊心上的老疤,他轻轻带过父母之死,也轻轻带过当初失腿之痛,只是尽量精简着把事情说清楚了就是。
江寄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不想竟然带出了这么大的旧事,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想要开口安慰一番,但又觉得已经是旧事了,如此安慰也是于事无补,倒让宋徊想起更多。他心里因为宋徊的身世难受,可是越难受就越不能说,想要岔开话题,又觉得不尊重。忽然想起昨日家宴,宋徊拉住他的手时的感觉,于是便试探着伸手,小心的覆上了宋徊的手。
宋徊怎会不知道他的想法,他反握住江寄,声音故意轻松了些:“行了,到底是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心中也没以前那样不好受了。昨夜我跟你说我在江家还有事未了,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是什么?”
江寄现在觉得,只要不再提宋徊的伤心事说什么都好,所以宋徊既然说起了别的,他心里就算还没有从刚刚的事中出来,面上也要做出副好奇想听的样子:“那你倒说说是什么事,时候长不长?”
“怎么,时候长你就不等我了?”宋徊看桌上的菜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过来把东西给撤了,又放上些点心让江寄想吃就拿。
“那肯定不是,无论时候长短,侄儿自然一直等着表叔的。”江寄又叫了一遍表叔,头上挨了宋徊一记轻敲,两人之间的气氛才渐渐又好了起来。
“其实也就是这一年多的事了,你父亲养了我这么一场,为的是当年的歉疚。可我心中却也是感念的,只是这些年来在这江府中待久了,看到了许多事,却也是在厌倦了。想要离开,却不得不还了这些年的养育之恩,于是便与你父亲约定,我帮他打理江家的事,直到下一任江家的当家人上位。”
“下一任?”江寄心中一动,想起今早江东韫的安排:“那岂不是就一年的事了?”
宋徊点点头,却又摇摇头:“这可说不好,世事无常谁又知道呢。”
一提起这个,江寄自然又想到了那一盒子东西,烦心的事一旦想起就再难压下。
他虽不说,但宋徊却能猜个七七八八。想到当年,江东韫虽不把外室接入府中,但也是个个给足了银两养着的,就算中间被人克扣,江寄也不至于像当初自己所见的那般困难。再加上回到江府后的种种反应,宋徊不难猜出,江寄是不想用江东韫所给的银钱的。既然银钱不想要,更不用说房契了。
看着江寄又皱着眉头,一个人发闷,他轻轻挠了一下江寄的手心,江寄才反应过来两人的手还是握在一起的。想要拽出来,却又拽不动,却听宋徊说:“我知道你在愁些什么,你刚刚叫了我那么多声表叔,我自然也是要疼你这个侄子的。”
江寄这是知道宋徊打算跟他好好计较计较了,但嘴上也不肯松:“表叔能疼侄子我那是最好了……”
宋徊笑了下,也不绕弯子,就直说了:“我知道你不愿意用你父亲给的钱,可是那些本钱房契以你眼下的速度却是忙活大半辈子恐怕也难得的。若是借着那些东西开起铺子,做生意自然比你现在容易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