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葭不想赎身,多谢世子爷美意。”
被如此明晃晃拒绝,林乐知再好的涵养也免不了有些恼怒,显然是被他的“不识抬举”气到了。他瞪着莫西南垂在他面前的发旋儿,连着道了三个“好”字,一字比一字重,听得胆小之人都忍不住心肝跟着发颤。
莫西南只是微垂着头,并未说话。
林乐知却在说出那三个“好”字后,并未再说什么。他的身份到底让他做不出跟个小倌计较的事儿,太掉价不说,对方之前又刚刚给他诊了脉,算是有恩于他,他总不至于恩将仇报,既然对方不识抬举,他也没必要计较,双方就当扯平便是。
于是众人明显就能发现,林乐知对待燕葭官人的态度冷淡下来,不再与他搭话,除了任由对方倒酒外,再没与他有过其他什么互动。
他这副态度,莫西南倒是更觉自在,无视了别人投注在他身上或嘲讽或怜悯的表情,安静地当个倒酒的机器。
有机灵的见气氛有些僵,急忙大声张罗着请林乐知用菜,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气氛很快就又变得热闹。
对于这些达官贵人来说,刚刚发生的只是件小事罢了,过去便罢,他们这次饮宴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林世子接风洗尘。席间双方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散席之时,也算是宾主尽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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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这里,理应告一段落了。然而莫西南万万没想到的是,过了两日,那位林世子竟又大摇大摆来了他这里,点名要他作陪。
他身份太过尊贵,莫西南无法拒绝,只能再次出来接待。两日不见,这次林世子的态度又明显缓和起来,有别于之前的冷漠轻慢,恢复之前斯文有礼的模样,但也没做什么特殊的事儿,只说来找他复诊。
患者求上门,出于民生考虑,莫西南当然不会拒绝,于是给他诊了诊脉,发现林乐知的状态明显有所好转,显然这两日仔细调理了一番。
“世子爷恢复得很好,如今虽未完全恢复,却也只是时间问题,假以时日,定能恢复如常。”
闻言林乐知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意外:“本世子回去后也招太医看过,他给出的诊断与你一般无二。”他仿佛闲谈一般与莫西南聊起就诊之事,言语中不乏对他医术水平的赞赏。
莫西南将他的夸奖全盘收下,随口谦虚了几句,心中却不禁有些纳闷,这人再次到访,难道就只是为了告诉他他的诊断没有错?
林世子还真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就完诊后又在他这里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
如此又过了几日,林乐知隔三差五就会来一趟,点名要莫西南作陪,却又什么都不做,两人一起聊聊天听听曲儿,仿佛这位皇家贵胄就只是想单纯找个能陪他聊天的人一般。他态度随和,莫西南却始终谨守礼仪,不过对方的行为并不过分,他也就逐渐放松下来,并不需要时时端着谨小慎微的态度了。
这天傍晚,林乐知又从他这里离开。莫西南正收拾着茶盏碗筷,打算等人过来一并收走。才摞了两个杯子,就听到一阵敲门声,竟是苏妈妈就找上门来。
苏妈妈这段时间忙得很,南绝馆又新买了几个苗子,她正忙着□□,自打上次将莫西南领到林乐知面前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此时见人出现,莫西南正好想要跟她谈赎身之事,便道:“妈妈来的真巧,我正想去找您呢!”
“是巧,妈妈我也有事儿找你。”苏妈妈笑着关上门,转头看向莫西南:“我儿,妈妈我这里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今日一早林世子特地来找我,说要为你赎身。看样子林世子对你很满意呀!”
苏妈妈之前极力促成莫西南和林乐知的相处,就是看中了林乐之的身份,之前听旁人说莫西男在席间得罪了林世子,她还暗自惋惜不已。然而今日林世子却又向他提出想要为莫西南赎身之事,这让苏妈妈又看到了转机。
“燕葭儿这次做的不错,妈妈很满意。”
莫西南却没想到她竟又提起此事来。不禁皱了皱眉道:“妈妈,这事儿我很早以前就回绝林世子了。”
苏妈妈更是大为惊奇:“你回绝了?之前诚哥儿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你不是很想赎身的吗?如今这么好的机会,怎地就拒绝了?”
莫西南当然想赎身,却不想被别人赎走。被别人赎身意味着他的卖身契从一个人的手里到了另外一个人手里,这样的赎身甚至比留在南绝馆还要糟糕,世子的身份何等尊贵,他的家人又怎么可能将他这么个出身花街的人看在眼里?就算他侥幸会点医术,然而那些个王孙贵胄家中都常有太医行走,根本不缺他这样的小大夫。
相反,他若留在花街当中,就能够通过医术获得旁人的尊重。如果能成功自赎己身,日后去留随意,那才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加上他还要带上公冶肆意,更不可能就此卷入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活当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补昨天的更新。
作者君前天跟一个开电脑店的好友商议一下,定了一台x_ing能比较好的电脑,将老电脑中能用的零件都拆卸下来放上去。昨天晚上电脑抱回来了,正要兴高采烈的换上,忽然发现——新机箱的显示器线型号与老机箱不匹配!
然而当时已经晚了,只好拖到今天中午下班,才去买了根新的线换上,这才顺利开机ORZ
亲们久等了。
第一百零六章 倌子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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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莫西南看得清楚,别人却未必能明白,或者便是明了了其中深意,也并不在意。至少苏妈妈对他的想法很不以为然:
“你既然想要赎身,是谁来赎又有什么区别?燕葭儿,我可跟你说,若不是世子爷点名要你,妈妈我可没那么容易松口。你的赎身银两有多少,想必你心里是清楚的。”
莫西南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不禁微笑起来:“妈妈说的是,我心中自然清楚。您当初同我说,我若想要赎身,至少需纹银四万两对吧?”
苏妈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错,四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燕葭我儿,你可不要犯傻!”
莫西南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我足足攒了四年,才将这笔钱攒下,如今妈妈既然来了,就请容我就此赎身离开吧!”
“你,你说什么?!”苏妈妈大为吃惊,不敢置信地盯着莫西南的双眼道,“你说你攒够了四万两?!”
莫西南点了点头。
苏妈妈却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莫西南竟然在短短四年内就攒够了赎身银子。她当初说出四万两的天价时,就打着要莫西南赚一辈子都不足以将钱赚回来的主意,再加上这四年里莫西南接客的次数比起其他人来说少的可怜,甚至将他开脸儿之后炒出来的热度都折腾的逐渐冷了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他究竟是如何攒够四万两的?
莫西南当然不会给她解答,只是笑吟吟的从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银票,对苏妈妈说道:“这是中府银楼的银票,刚好是四万两,拿去任何一家中府银楼,便能将银两尽数兑换回来。妈妈,一手交钱,一手交契,请您放我自由吧!”
苏妈妈看着那几张银票,她当然认得出莫西南手中的银票正是来自中府银楼,童叟无欺,绝非作假。然而一向爱钱眼开的她这会儿却并未伸手去接那银票,而是有些手脚发软的扶着一旁的桌子坐下,口中喃喃道:“等等,容我缓缓……”
莫西南也在旁边坐下,看着苏妈妈一脸失魂落魄的静坐片刻,又将目光望了过来,便微笑相对。
看着他这副仿佛与世无争的恬淡模样,苏妈妈却再也不敢小看于他:“是了,你是个大夫,我能掌控你接客的价格,却没办法掌控你行医的价格。燕葭啊燕葭!看来妈妈我还是小瞧了你。”
莫西南谦逊地道:“还要多谢妈妈这些年的栽培。”
苏妈妈摆了摆手,又沉吟片刻,才道:“燕葭儿,妈妈我跟你说实话,这事儿你若早两日告诉我,妈妈或许就准了。然而现在却不成。”
“为何不成?”
苏妈妈道:“因为现在是那位世子爷先提出要为你赎身的。”
她这样一说,莫西南瞬间明白,这事儿还是出在林乐知的身份上。
林乐知是皇家贵胄,他提出想要为一个人赎身,自然不仅仅是赎身而已。就像莫西南之前所想,他所谓的“赎身”也就是将卖身契从苏妈妈手中拿到他手中罢了。
这种赎身虽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恢复自由身,但若是莫西南先他一步自赎己身的话,那就意味着他想要与这位世子爷作对,这就是真正的不识抬举了。
苏妈妈顾虑的正是这一点,即便林乐知是个好说话的人,被如此明晃晃的打了脸,想必心里也不会痛快。就算他爱惜莫西南,不会找他麻烦,但这事儿必然会迁怒到苏妈妈身上——所以无论从哪一方面考虑,在这种情况下,苏妈妈都不会应允了莫西南自赎己身的打算。
这事可就难办了。
思及此,莫西南不禁皱起眉来:他也觉得这事有些棘手。
讲明了个中关节,苏妈妈便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好好想想吧!既然有人想要为你出这笔银子,你又何妨跟着走呢,不是吗?至于这四万两,你拿到外面去做点什么不都比交到妈妈手里好?至少这钱还是你的。”
这个道理,莫西南又何尝不明白?他并没有把话说死,只说想要考虑考虑,而后才将苏妈妈送到门口,道:“世子爷那边,我会想办法拖延一二,烦请妈妈暂时将此事压下,等我确定了再与你说。”
“当然可以。”苏妈妈点了点头,一边推门一边侧过身来,“燕葭儿,不是妈妈我说你,人呢!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我知道你这些年来为何如此拼命,还不是为了养你那个小崽子?他现今也有十四岁了,该自己养活自己了,你还是尽快放下他,去追寻你自己的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