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扶递给他一捧小饼干,讨好而小心翼翼地望着他:“方余,吃。”
方余怔了怔,竟有些心疼。也是,年纪不大就离开了家,现在还要仰仗他这个恶人的鼻息过日子,更要出卖r_ou_体挣取生活费,这么惨,他也不能逼太紧,八爷不主动,他看着就好了,哪天八爷不要小家伙了,他多养个人也不是不可以……
他接了过去,往嘴里塞了一大把,被萧扶眼底明显的喜悦暖透了心,吃完了别扭又怜惜说:“跟你说我不爱吃甜食,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吃点啊……还有,怎么有点潮了啊?”
萧扶点点头:“水泼上去了。”
方余这才注意到饼干盒被分成两拨,萧扶刚刚给的是一半他一直没动过的,现在盒子里只有一半了。
意识到不对,他暗暗磨牙:“你的那份怎么是好的?”
萧扶理所当然:“我的没有泼到水啊。”
“你怎么把潮了的那半给我了?”
萧扶睨他,语重心长:“不能浪费食物。”
方余:……妈的,白心疼了。
他扑上去:“我要你那半。”
“不可以,你不爱吃甜食。”
“萧扶!!”
萧扶在家上了两天课,沈知初都没过来,作为一只狐狸却不能出门,还见不到恩公,萧扶有点蔫蔫的。
第三天,萧扶憋不住了,偷偷溜出去翘课又翘家。
刚走到小区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往里开,萧扶目光忍不住跟着车移动,不是因为其他,而是车子被团团青烟包围,实在特殊。
人间有句话叫祖坟冒青烟……青烟,人类有时管它们叫魂魄,有时候称呼为“鬼”,还有时候叫电磁场。
人的魂魄会跟着身体,沉睡在坟墓里,最终消散,现在却在这里看到,难道车里坐了个新鲜的尸体?
萧扶奇怪,看车子开远了就不再想,跑到超市去买零食吃。他逛了一圈又一圈,囊中羞涩地只挑了一包猪r_ou_脯。
售货员偷偷瞧着他,慢吞吞地刷条形码,笑容殷切地找了袋子帮他装好,递给他。
萧扶馋得想流口水,全程眼神都黏在小零食上,售货员动作太慢,急得他想冲上去自己来,好不容易拿到了东西,一转身就撞上一团青烟。
他定睛一看,是一个清瘦的男人,两眼清明,但是面色苍白,神态疲惫,印堂也在发黑,背上还背着一团黑漆漆的像是人形的东西,偏偏人来人往却没人注意到。
男人边打电话边走:“嗯,是,人不见了,你先派人来找……我还有事,要去一趟灵河镇……”
灵河镇?
萧扶忍不住看了他几眼,对方也停下来看了他一眼,脚步一抬,继续往里走。萧扶蹲在超市门口啃猪r_ou_脯,一整袋没一会儿就吃完了,又蹲了一会儿数蚂蚁,那男人才姗姗来迟,拎着一个装满食物的袋子出来。
男人诧异地看他一眼,移开目光朝着街边的小车走去,那容貌极为俊秀的少年竟跟了上来。男人停下来,皱着眉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萧扶肯定地说:“你要死了。”他的眼神盯着男人背上的黑影,那黑影像是头的部位机械地一下一下朝他的方向转过来。
男人目光一闪,说道:“你是哪儿来的骗子?”
萧扶语气真诚地说:“我不撒谎的,不出三天,你就会被鬼吸干。”
黑影幻化成一个骷髅头,y-in气森森地扭出一张诡异的笑脸,似乎想要扑上来,却忌惮地盯着萧扶。
男人一点也不为他诚恳的态度感动,眼角隐隐一抽,道:“你跟我过来。”说着,拎着东西往车上走。
萧扶跟着他,男人帮他打开车门,他自动自发钻进副驾,那人绕到驾驶座,坐了进来,一把合上车门。
“你能算命?”男人问。
萧扶摇头:“不可以。”
“那你怎么知道我要死了?”
萧扶一脸世外高人的沉默,从进来之后,眼神就盯着挡风玻璃后的一只锦盒上,不等男人阻止,他用手一挑,拨开了锦盒的盖子,柔软的黄色锦缎里安放着一只通体莹润的白玉笛子,尾部还挂着一条简陋的相思结红绳。
萧扶伸手摸了摸笛子,往里输送灵力,忽听耳边一阵尖锐的啸声,黑影顷刻融化成丝丝青烟,被笛子吸了进去,y-in风一吹,盒子砰地一声又盖上。
男人听不到声音,却能感觉到车里莫名刮起的冷风,最为明显的是背上豁然一轻,昏昏涨涨的神智乍然一明。他怔住,望向少年。
这个人……
他最近寻了不少高人,都是噤若寒蝉地连说不行,让他早点挑一副喜欢的棺材吧。唯一一个不同的大师虽然没说等死,却也只是让他将东西送回发现的地方试试,成不成不好说。可眼前的男孩,不只一眼就看出他身体有恙,现在还……
萧扶指尖点着锦盒:“这只鬼又黑又大,真厉害。”一般人的魂魄颜色很淡,越黑越大越厉害,最终形态以重新化为人为巅峰。这只鬼只差一点就能重新化为人形,不想半路扑出来一只拦路的狐狸。
男人:“……”他诡异地沉默了一下,说,“接下去我该干什么?”
萧扶道:“唔,送他回坟,他可能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再不回家,他还会爬出来吸你的命。”
男人怀疑地看他一眼,找不到回家的路就来要他命,这算是什么事?更何况他还可能是这只鬼的后裔。
“多谢。我先送你回家,改天再登门拜谢。你家在哪?”男人一边问,一边启动车子。
“我们顺路的,我也去灵河镇。”
男人骤然回头,少年无辜地看着他。他现在总算是知道刚刚进超市时,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了。他甚至怀疑,这少年该不会是为了搭便车才来帮他的吧?
他克制不住自己的脑洞,嘴角抽了一下。“好吧。既然同路,那就一起走。我叫常澍,你叫什么?”
萧扶盯着前面的方向,再度显摆自己的“文化造诣”:“萧扶。落木萧萧的萧,山有扶苏的扶。”
常澍一踩刹车,整个胃都顶在方向盘上,隔夜饭都要给顶出来。“你说你叫什么?”
萧扶同情地看着他:“你记x_ing好差。我叫萧扶。”
常澍:“……”八爷对不住,为了属下的命,先借您宠儿一用。
第18章 灵河镇的老房子(九)
常澍趁着萧扶不注意,给方余发了一条短信,告诉他人在自己这里。方余回了一个“好”字,暂时没了动静。依照他的个x_ing,话这么少,估计是和八爷在一起。
他开着车,偶尔打量着身边的少年——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黑裤子,愣是好看成初恋的样子。他阅人无数,不敢说这少年天下第一好看,但却敢保证这是个丢进人海里也在发光的人。
他想起一件趣事,方余这两日成天在他面前晃悠,痛哭流涕嚷嚷他要洗心革面,再也不以貌取人,越好看的男人越会骗人。
常澍没看出他真有悔改的打算。
萧扶一直在玩盒子,还将玉笛拿出来把玩,一只眼睛贴着一侧的孔洞,朝着里头看去。
“萧少爷,有什么问题吗?”常澍忙问,语气里透着敬重。他除了对沈八爷,还没这么恭敬过,一个是捏着他的财路,一个是捏着他的小命,两边都是大神。
萧扶捏了捏相思结,思索着说:“好像很值钱?”
常澍:“……”他冷静了一下,“是很值钱。这个是我们家的祖传宝物,南宋青州名匠鬼斧雕制,用料是上好的和田羊脂白玉,壁身还雕有青州隐者山居图。”见他感兴趣,便多介绍了几句,“我祖父说,这玉笛最初的主人曾经进士及第,真真正正的探花郎,后来不知为什么辞官在家,享年七十岁,临死前手里拿着这把笛子……”
萧扶总结:“你们从死人手里扒下遗物做家传宝物。”
常澍摸摸鼻子,良心莫名痛了一痛:“这也不是我干的。而且这物有邪x_ing,七百多年里经手不少人,一旦取出来,最终的主人总是不得善终,不知要了多少人的命。”
萧扶惊叹:“有七百多年了啊。”
常澍无言以对,这孩子重点抓得太偏了啊,最要紧的不是要人命吗?
他接着说:“本来东西是我收着,不过我父亲好奇,前段时间将东西取出来赏看,结果就生了一场大病,医院没检查出任何问题。我只能请几位大师看看,那些人告知我,可以让我为父亲挡劫,所以这东西就在我手里了。”说完了,他忍不住问,“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萧扶拍了拍玉笛,手势很是干脆利落,常澍余光一看险些心脏停跳,生怕笛子被他拍成两截。
萧扶恶补的人类学小知识终于发挥了作用。“人如果用情过深,或有难了的心愿,死后会有一魂一魄无法归土,而是寄居在重要物品上。当初要是将笛子随着主人入土为安,一魂一魄就害不了人,可是东西和身体分开,这抹魂魄只知道有执念却没有记忆,又因为无法达成心愿——虽然可能x_ing很小——也许会偏执入骨,癫狂成x_ing,伤害人命,进而炼成厉鬼,游荡人间。”他伤感道,“可是害再多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能不停地凭着本能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