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佩玖带着假笑,等票友散尽,这才寻了空,开始卸妆。他把戏服脱下,只剩一件雪白中衣,镜子前,冷老板肌如玉,眼如花,眉峰俊朗,脖颈修长。他望着桌上那对玉镯,伤神片刻,最后一声轻叹。
爱啊,恨啊,这回事,都太难。戏词唱起来难,那些情动、愤怒,演起来难。要真的落到自己身上,要去飞蛾扑火,要去爱谁恨谁,更难。
冷佩玖细致收拾起来,夜色已深,弄完还得回家去。
其实这夜,贺琛本没走。他出了戏院,副官给他拉开车门,贺琛反倒迈不开步子。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还醉在冷佩玖的戏里,他忽然想去后台,见见那个卸了妆的冷老板。
上一次,在北平与冷佩玖的最后一面,他依然是带妆的。
冷老板卸了妆,从戏里跳脱而出时,又该是一副怎样的姿色。偏向女子的柔美,还是男子的俊朗?
贺琛夹着烟,不动了。他在戏院外的墙根下,硬是沉思着站那儿了。副官揣度不了上司的心思,只得一打呵欠,苦命作陪。
此时未到十月,霜却漫天。凌晨上海的深秋,到底是凉。贺琛抽了几支烟,直到外套都有些s-hi润,他用脚尖把烟头碾灭,整了整军帽。
“回吧。”
副官刚巧拉开车门,突然听到一声惊呼,这声音怪熟悉的!
贺琛回头望了一眼,接着眉头狠狠拧起——他娘的!这不要脸的洪厅长,居然强绑了冷佩玖!狗?日的龟孙!
冷佩玖以为深夜无人,绝望涂地。他被粗粝的麻绳紧紧捆绑,浑身开始发烫。脚步轻浮,整个人都是软的。
洪厅长一马当先,笑得j-ian诈.卑鄙。小厮挟持着冷佩玖,就要把他往车里塞。
冷老板早在挣扎,此时中衣散开大半!美色当前,那下人吃了熊心豹子胆,忍不住伸手揩油,满脸渴望。
冷佩玖扯着嗓子呼喊,夜深人静,哪有人应?再加上嗓音变得沙哑,除了第一声有点石破惊天的味道,后面这几声,猫抓似的,跟调情没两样。 洪厅长回头捏着他的下巴,狞笑:“老子跟你说清楚,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里是上海,不是北平。在这里,老子说了算!老子想要的人,还没有失手的!”
眼见着冷佩玖被塞进车内,车子启动。副官见怪不怪,这些所谓上流人的龌龊手段,多了去了。
他只是轻声道:“军长,上车回家吧。”
贺琛收回视线,刚刚一瞬间的愤怒被压了回去。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贺军长钻进车内,有些疲惫。他闭上眼,说:“回去吧。”
冷佩玖在洪厅长的车里,眼泪都要出来了。好端端一十七岁的少年,头次面对强权黔驴技穷。他没有任何办法,除了流不值钱的眼泪,还能干什么?
洪厅长的咸猪手没停过,一会儿在他腰上摸一把,一会儿往胸前那两颗小粒上夹。
他笑得满脸横r_ou_乱颤:“美人儿,瞧这细皮嫩r_ou_的。哥哥回家好好疼你啊,哎哟——这眼神儿,怎么呀,不甘?老子跟你说,回家还有好东西等着你!”
洪厅长想得兴奋,下腿间支起帐篷来。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扑上去蹭两下时,猛地一声枪响,击碎了车子的后窗!
洪厅长吓得一缩头!这他妈哪个不长眼的乱放炮!
车还在前进,紧跟着第二枪就来了!这次更狠,枪子儿直接s_h_è 进前座里,幸得副驾驶没人,否则当场溅血。
被迫停车,洪厅长的欲望还没下去,他有些狼狈地冲下车:“他妈的是谁不长眼睛!”
这次是“啪!”的一声马鞭响,从后面车上下来一人。洪厅长就着夜色看清车牌号,顿时醒了。
等鞭子挥到他跟前时,真真切切看到了贺琛那张阎罗脸!
“再说一次?”
贺军长拿着鞭子,在手头拍了两下。牛筋绞成的鞭子,破开空气的声响恍如惊雷。
洪厅长直接软了,下面的帐篷瞬间消失。这他妈是怎么回事,贺琛这个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拦下自己的车。
贺琛居高临下地斜了他一眼,接着一偏头,副官上前从洪厅长的车内将冷佩玖扶下来。此时冷老板早已有些神志不清,站都站不稳,险些一头磕下去。
贺琛皱眉,头回觉得副官办事不利,扶个人都扶不好。
他长腿一迈,挥开副官,直接将人抱了起来。冷佩玖半睁着眼睛,朦胧间看清贺琛:“军、军长?”
“别说话。”
贺琛不看他,转身往自个儿车上走。
洪厅长作势要喊,贺琛顿也不顿:“滚!”
接着车门“砰”地关上,绝尘而去。
冷佩玖被下了药,药x_ing烈,浑身发烫。贺琛先前沾了一身寒气,此时对冷老板来说,简直是天赐甘露。
贺琛好歹活了二十几年,该与不该经见的,都见过了。他知冷佩玖的情况,下令副官改道去医院。
冷佩玖可等不了,心里也不愿。他不信,不信贺琛一个正常男人,真能做到坐怀不乱。冷老板斜靠在贺军长身上,如n_ai猫一样,柔柔地叫唤几声。
贺琛虎躯一震,下意识想推开冷佩玖。谁知冷佩玖如粘人的牛皮糖,反而越发放肆地贴了上来。
他身段软,柔若无骨。白皙修长的小手顺着贺琛的腰际往上爬。贺琛一把捉住他,一手捏住他的下巴:“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冷佩玖答,“军长,我跟你。”
说罢,他伸出小小的舌尖,仰头在冷佩玖的喉结上滑过。
贺琛呼吸渐重,原本泄欲不多,此时被冷佩玖这样撩拨,那里忍得住。
贺琛是个正常男人,还是个欲望强烈的男人。
他深深看了冷佩玖一眼,薄唇吐出两个字:“地址。”
冷佩玖一笑,报了地址。
副官方向盘再一转,加速往冷佩玖的住宅奔去。
到了地儿,冷老板完完全全不行了,浑身无力,整个人挂在贺琛身上。副官低头看地,也不看人。
“明早再来。”
贺琛抱着冷佩玖进了屋。一进厢房,情况彻底失控。
“妈的!”
贺军长暗骂一声,果断脱下解开衣扣。这一夜,贺军长威风堂堂,提枪就上。
先是疼到两人发了狠,后是食之入髓,翻云覆雨上了瘾。
叫喊伴着呻`吟,折腾到天明。
苏连二人,好死不死,恰巧就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撞见了一出精彩的春.宫之事。
现场隔着窗户都颇为激情,两人互看一眼,苏老板尴尬得都忘了刚才还被强吻的事儿。
天边云层逐渐被霞光分开,市井略有喧嚣的势头。海关的大钟六点准时敲响,振聋发聩的钟声涤荡晨曦。
厢房内早停歇,忽高忽低的娇喘也没了。
两人很有默契地开始寻找出口,留在这儿杵着干甚。
上海的弄堂和北平的胡同差不多,但比胡同更像笼子。四方直视而去,很难看到天空,大多时候得仰望。而这一抬头,基本又被家家户户晒出的衣服与被单给遮了大半。
弄堂的深夜,寂静无边,偶有几声吴侬软语,使住户察觉自己还在人间。大多时候,这四方逼仄的巷子里,总是无聊又孤单的。
而到了清晨,弄堂一热闹起来,那又是交响曲的天下。叫卖的,晨起的,妇女的呼唤声,小孩的哭啼,闹做一团。车轮咕噜滚过,鞋子踏在地上跑过,就像一出戏,有唱有打还有跳。
苏穆煜跟在连鸣后头出了弄堂,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一番。浓雾还没完全散开,人力车夫已从街边爬起来,他们奔走而起,喊着“先生,阿要黄包车?”,寻找今日第一笔生意。一群劳工推着木轮车,顺着墙根往前跑去。
时间再过一点,将近七八点时,从静安路驶出第一部电车,各色小职员或拿报纸,或吃早点,在冷空气中搓着手,去上班。
刚从舞场出来的公子小姐们,穿着时尚摩登,却满脸倦容。他们似还余兴未了,邀约着回去睡一觉,今晚再来。
日头渐升,有市民遛鸟,女学生上学,菜市场上叫卖不断,吴语讲价都柔和几分。苏穆煜听不太懂,连鸣顺着街边漫无目的地走。
他们在熟悉这里,熟悉民国的上海。这一条条道,组成大上海的静脉与动脉。车辆,人流就是脉络中流动的血液。
天色放晴,风未喧嚣。
一片岁月静好。
苏穆煜不禁皱眉:“这到底是民国哪年?”
连鸣从街头小摊上翻到一日历:“民国二十四年。”
“1935年?这不快打仗了么,看起来一点苗头都没有啊。”
连鸣站起身,中指托住眼镜推了一下:“快了,估计现在的上海,是战前最后的一点祥和。”
苏穆煜一声轻叹,忽然眉头一皱:“连少,你近视?”
连鸣挑眉:“不啊,我装饰用的。”
“…….”
您回个民国还真敬业,装哪门子的大学生。
苏老板嫌弃地撇开头,忽觉有点饿。
完蛋,他这才想起自己和连鸣分文没有,很是凄惨!
“连少,你觉不觉得……哪里不对?”
苏穆煜扯过连鸣,两人穿得倒是有模有样,很像公子哥。
“怎么了?”连鸣警觉,环顾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