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事,”连鸣放低了声音,柔柔地说,“你没事就行。”
“别闹,快给我看看,伤哪儿了?”
苏穆煜满脸关切,头回这般耐心与连鸣讲话。
连鸣叹口气,轻轻抓住苏穆煜的手,将其放在心上。
他眼泪汪汪,特委屈道:“阿煜,这里痛。”
“这里喜欢你,喜欢到生疼。”
苏穆煜一愣,轻声嘀咕。
“不要脸。”
——
冷佩玖为贺琛挡这一枪,实属无心。他仅仅是下意识不希望贺琛受伤,不曾想因此住进了医院,取出子弹后,还得疗养一些时日。
现在,他断是无法出去了,就算想与那人见面,也没有机会。冷佩玖不知道的是,这个无心之举,差点救了他和那人的命。
几日后,冷佩玖出院,回到贺公馆养病。期间他也曾出去过,当晚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一方炸号,相安无事。说明那天讨论的情报并未外泄,梁振打来电话:安全。
简简单单二字,令贺琛如获大赦。此时冷佩玖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唱片,他安安静静坐在那儿,着实是个温柔又俊美的孩子。令人发自肺腑地想要疼爱他。
贺琛放下电话,把自己这些天的反应咂摸一圈。他算是明白了,自己已对冷佩玖用心颇深。
冷佩玖差点救了两条命,虽然救了,前提还有个“差点”。
既说是差点,那么这件事便还有后续。
而这后续,却是更为惊心动魄。
第40章 红拂传
枪战残局,大雨瓢泼不停地下。鲜血染尽泥泞,直至水滩映照不出倒影。
苏穆煜搀扶着连鸣一步一踉跄地走出巷弄,他回头看了一眼,总觉此情此景——是那般熟悉。
这是苏穆煜连续第三天半夜噩梦惊醒,梦中依然红艳一片。身处梦境之时,周遭的每一帧画面都如同现实,清晰无比。而大梦方醒,除了依稀记得梦中瑰丽到诡异的红,他是一个片段也想不起来了。
连鸣侧卧在床的另一边,背影宽阔,起伏稳定。松垮的后领口露出一截白色绷带,那场枪战中,连鸣未受重伤,子弹擦着脖根滑过,有惊无险地捡了一条命。
苏穆煜清楚,若不是连鸣在紧要关头扑上来,当晚躺进医院的合该是自己。他于黑夜中慢慢伸出手,轻轻落在那一层层绷带上。药味刺鼻,带着连鸣的体温。呼吸起伏轻柔,宛如一只熟睡的狮子。
苏穆煜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当他缩回指尖时,熟睡的连鸣猛然一动,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你没睡着?!”
“睡着了,又被你翻身的动静惊醒了。”连鸣转过身来,拉着苏穆煜的手不放。
苏美人象征x_ing拽了两下,没挣脱开。索x_ing没脸没皮地任由连鸣抓着,又不会少块r_ou_。
“那你接着睡,我不动了。”
连鸣叹气,往苏穆煜身边蹭过去:“这两天不抱你睡,身上的药味太难闻,怕你反而睡不好。”
“谁要你抱了……”
“嗯,是我硬要抱着你,”连鸣轻笑两声,反正横竖苏穆煜都不会承认,“做噩梦了?”
苏穆煜一怔:“嗯,也不算,就是些……无关竟要的梦境。很奇怪吧。”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少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要怕。我在这儿,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连鸣将苏穆煜的手拉到唇边,温热的嘴唇轻轻覆盖在苏美人的手腕上。平稳跳动的脉搏抵上两瓣温热,苏穆煜觉得自个儿从头到脚一阵酥麻。
骨头一软,脑子里糊成一片,什么噩梦都没了。
苏穆煜咬住下唇,唰得将手腕收回。
连鸣这人,看起来正正经经——真是,太会了。
“连鸣,这么亲昵不合适吧?”苏穆煜转过身去,幸得是在黑夜里,否则他绯红的耳廓必将暴露无遗。
连鸣无辜道:“阿煜,咱俩都亲几回了,还这么见外?”
“也就两回!说得很多次似的。”
“是是,也就两回。看来次数少了,咱们再来几次?”
“别得寸进尺,退回去退回去,你挤到我这边来了!”
连鸣将头埋在苏穆煜的后颈处,忍不住笑出声来:“阿煜,别这么纯情啊。都是成年人,做事色`情点。”
“谁要跟你色`情,”苏穆煜推开他,“对嘛,你也说都是成年人了,亲两次怎么了?搞得就像我要对你负责一样。”
“那成吧,不要你负责,我对你负责,如何?”连鸣说,“我可想对你负责了。”
苏穆煜斩钉截铁拒绝道:“省省吧,咱俩不合适。”
连鸣皱眉:“阿煜,难道你是女儿身?”
“你敢不敢脑洞再大点?!”
“那就对了嘛,”连鸣伸手转过苏穆煜的脸,如雄狮在黑暗中睁开了眼。他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紧紧盯着自己的猎物,写满了志在必得。
“你看,咱俩连x_ing别都相同,还有哪里不合适?”
——
自冷佩玖受伤后,将近一个半月没有登台演出。报纸上的绯闻轶事将此次枪战写得十分出格,读起来还颇有几分血色浪漫在里边。
都道是贺琛树大招风,他们这种位子上的人,仇敌能绕上海好几圈。而冷老板当真是有情有义之人,舍生为爱,催人泪下。自古有“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瞧瞧冷老板,什么叫情义?这就是。
冷佩玖没法儿唱戏了,在家也没闲着。登门拜访者络绎不绝,每天门庭若市。名流们带来看望他的花篮、戏服绸缎、点翠门脸,能堆满整个后花园。
贺琛对此颇有微词,一间好好的贺公馆,怎么能跟菜市场似的。但看在冷佩玖始终露出笑容的份上,贺琛最终压下不快。人多时,他索x_ing钻进书房里,连面都不露一下。
意思很明确了,冷老板如今也算贺府的主人,他接待你们管够。拜访完赶紧走人,别动些歪脑经。
其实这也不怪贺琛,总有那么些人打着探望冷佩玖的名头,借机想与军长搭上话。前些日子上海几大码头克扣了一批走`私军`火,现全在贺琛手里压着。
这些军`火的供应商是个名号为老五的帮派大佬,然流氓始终不敢与正统军在明面上对着干。老五已经好几次派人登门贺府,以探贺琛的口风。
贺琛到底是要吃下这批赃物,还是想坐地起价狠讹一笔。
老五很想弄明白。
奇怪就在于,贺琛一直按着不动,不见客也不给回复。年关将近,日久繁忙的贺琛终于得了清闲,冷佩玖的伤势也好得七七八八。天气晴朗,冬日暖洋洋的。两人时常在花园里对坐,兴致好了,冷佩玖唱几段。票友只有贺琛一人,但这也够了。
其实有时候,不稀罕听众有多少,也不在意票价能卖多高。值得珍惜的是,这些看官、听众,是否真的懂自己。
若遇上知音,遇上几个神交之人,冷佩玖认为,不出名又如何?
这当真是一段好日子。暖阳温柔,没有战争的痛苦,不用去愁明天去路如何,肩上也没有承担家国重任。他们只是听戏唱曲,谈情说爱,便已足够。
贺琛闭眼听曲时,常常有些恍惚。他睁开眼,缓过因过亮的阳光而造成的不适之后,冷佩玖依然站在那里,身段优美,唱得幻化入境。
他忽然有些怕,家的感觉在一下刻便分崩离析。贺琛不住地提醒自己,收拾好情绪,你不该有这样的动摇。
爱情是什么。
贺琛在留学时,也曾从西方诗人的嘴里听到过这样的描述:你和我,在那难忘的年月。伴随这海涛的悄声碎语,曾是何等地亲密相爱。像这茫茫黑夜里大海的轻波细浪,飘然来到你的身旁。*
爱如海涛,它来时,气势汹汹。泛起倾天巨浪,不管不顾。它缠绵时,情人私语,亲吻温柔缱绻,直抵人心。
而它去时,又迅疾无比,难觅踪迹,徒留风暴般的遗憾。令人在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想要再次奋不顾身地往里闯。
贺琛瞧着冷佩玖唱完《思凡》,正于兴头上往自己飞扑过来。他赶紧放下手中的咖啡,轻皱眉堪堪接住冷佩玖:“别跑这么快,手臂才刚好没几天。”
“又不是骨头折了,”冷佩玖不在意道,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军长,佩玖的昆腔有没有退步?”
“坐好,”贺琛捏着冷佩玖的脖子,让人在自己腿上坐端正,“刚刚没认真听,你再唱一次。”
“什么嘛!”冷佩玖一巴掌拍在贺琛的胸膛上,“军长好生暴殄天物,别人最近想听都没地儿听去,免费给你唱,你还神游去了?!”
如今两人关系极好,越是熟稔,冷佩玖的胆子也越大。贺琛挺喜欢他如此,不疏离不假装也不刻意讨好,有脾气有x_ing子很独特,可见男人都是些贱骨头。
对自己好的他不要,偏生要那种x_ing子独的,时不时甩个脸色吊着他,他才觉这是情趣。
贺琛说:“老子今天心情不大好,别闹。”
冷佩玖一听,撇撇嘴不说话了。他知道是为何——快要过年,张叔上午送来一封信,贺琛看完后脸色几变,没有发火。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