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延……”维系着绳索的木杆已经被海浪摧毁,叶流州一刻也没有犹豫,纵身跳下了海中。
噗通一声,万千泡沫更迭翻涌,冰冷的海水中浮动着鬼魅魍魉,他向四周张望,却怎么也找不到许延的影子。
寒冷在骨髓里蔓延,肺中的氧气耗尽,叶流州从海面上冒出头,大口地呼吸着,四周的景物都在模糊,迎面而来的海浪将他再度扑下水底,脚下漩涡流动,他却再也没有力气挣扎,只能随着水流被拖进海底。
——
一整夜的暴风雨过去,天际拨云见日,火热的太阳刺眼得让人无法直视,阳光烤得整个沙滩一片灿烂的金色。
哗哗的潮水一遍遍向岸上推去,喷溅着雪白的泡沫,将男人的一头长发浸s-hi,如同团团散开的墨水。
一名握着剑的少年沿着海岸而行,一手托着满怀的贝壳,身着蓑衣,Cao编斗笠低低地压在他的脸上,从缝隙露出漆黑的眼睛,看见不远处倒在沙滩上的男人,仍是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少年蹲下,抓住男人的衣襟把他半提起来,强烈的光晕下,男人已经晕迷过去,脸上沾着沙土,依然能看出他眉目如画,面若冠玉,身后一头漆黑如流水的长发垂下。
——
破茅Cao屋里,简陋的一床一桌,覆着厚重的灰尘,地上泥土斑斑,屋顶挂着一串串编好的贝壳,随着漏进来的轻风发出叮叮咚咚的相击声。
当叶流州醒来的时候看到得就是这么一幅场景,他颇有些今夕是何年的感觉,从床上坐起身茫然半晌,才魂魄归体,低下头,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已经换成了件灰不溜秋的麻衣,四肢和胸膛包裹着一圈圈绷带。
顾不得疼痛起身,叶流州唤了一声:“许延?”
没有应声,他向前走了几步,只见木箱上无声无息地坐着一个少年,正低头拿布巾擦着手里的长剑。
“你是谁?”叶流州诧异地道。
少年抬起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默默地和他对视。
叶流州问:“是你救的我?”
少年看着他的脸,没有说话。
“这里是哪?”
三个问题过去,少年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流州觉得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了,正要转身向外走去,忽然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师兄!你怎么又捡了这么多贝壳回来?说了我们只是住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去,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怎么带啊——”
这个女子进了门,虽然唤少年做师兄,但她的年龄看起来已近三十,不算长的头发利落地扎起来,穿着一身非常显目的袍子。
并不是说样式有多么的独特,而是上面浸透了血液,由灰色变成了一片红彤彤。
女子看见了叶流州,发出哇地一声惊叫,转身就要往外走,嘴上还道:“师兄啊!我知道你喜欢好看的东西,可这次你怎么捡回来了一个人?”
走到一半,她可能想起这是自个的地盘,不需要离开,便又回来好奇地凑近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她一近,叶流州闻到一股腥臭扑鼻的血腥味,抬起袖子挡在脸前。
女子后退了几步,鼻子嗅了嗅,道:“味道太重了是吧……”
接着她把浸足了血的袖子绞成两道麻花,血液顿时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叶流州静了片刻,“我能离开吗?”
“你要走啊?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女子道,“昨夜暴风雨导致很多船只落满,你就是从船上掉进海的吧?真是命大。”
她拍了拍手,道:“告诉你,这里是群匪出没之地——岭北。”
“这里就是岭北……”叶流州的瞳孔微微紧缩,接着问了最关心地问题:“你们还找到过别的人吗?是个年轻男子,比我高,穿着黑色的袍子……”
“唔?”女子想了想道,“我是知道有渔夫今天打捞上来两具尸体。”
第34章 寻踪
“什么?”叶流州脸色一变。
“不过那两具尸体一个是老人, 另一个是妇女,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但我劝你不要指望他还活着了, 要知道在这块海域遇难还能活着回来的, 我只见过你一个。”
“不可能……”他低声喃喃道,“我都活着, 他一定不会死。”
这句话出口后,像是把叶流州的三魂七魄都定了下来, 他的神色渐渐镇静, 忽然想起了什么, 看着掩盖住绷带的麻衣,又往屋里张望一圈,望了一眼落在扔在角落里破破烂烂的衣袍, 最后视线定格在那少年身上。
“你帮我换的衣服?”他走近,伸手抬起少年的下巴,露出一个近乎邪气四溢的笑容,依然掩不住眼里的森森寒意, “你知道了?”
少年神色木然地和他对视,一声不吭。
叶流州等了数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觉得白费口舌,不再和他浪费时间,转过身,准备向屋外走, 却被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拦下。
女子挡在门前上下打量着他,抬手点了点太阳x_u_e,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长的像一个人。”
叶流州皱眉看着她。
“那幅画里的人……”女子若有所思地道,“越看越感觉熟悉……”
她扭过头,冲少年道:“对吧师兄,他是不是有些像挂在庄里的那幅画,特别是眼睛和嘴巴?”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少年竟然点了点头。
叶流州莫名其妙地道:“你在说什么?我像谁?”
“等下,我画给你看。”女子往屋里走去,随意从角落里翻出来一块布,铺开在桌上,握着黑炭快速地在上面画起来。
叶流州才不管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见她一走开,便径直出了门。
屋里,女子专心致志地画好脸,两手把布举起来给少年看,“像吧?”
只见上面是一幅歪歪扭扭的五官,眼睛硕大犹如铜铃,鼻子和嘴巴完全拧在一起。
少年:“……”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嘹亮的嘶鸣和杂沓的马蹄声,女子凑到窗边,看见叶流州骑在马上,衣袂翻飞,扬着灰尘飞快远离的背影。
“啊,他走了……”女子喃喃道,“师兄,他骑的还是你的马,上面还挂着那副从庄里带出来的弓箭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从木箱上下来,起身向外走去。
女子跟在他的身后,笑嘻嘻地道:“师兄,你生气了吗?”
——
叶流州沿着海滩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便策马向茂盛的树林奔去,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弓,他注意到上面有一块凸起的火焰纹,火红的精致纹路栩栩如生,大概是某个家族的图章,看来那两个人的来头不简单啊……
他拉开弦试了试手,觉得还算满意,搭上箭向林中瞄去。
林中树木葱茏,杂Cao丛生,绿叶轻轻摇动,叶流州松手放箭,嗖的一声轻响,一只毛色漂亮的梅花鹿在重重深绿色中倒下,脖颈中箭,汩汩地流着血。
他一勒缰绳,黑马向前迈步,叶流州把梅花鹿捡起来挂在马后,身后的树叶忽然传来一阵哗哗响动。
回过头,一只猕猴勾着藤蔓飞快地荡下,锋利的尖爪高高扬起,冲叶流州狠狠抓来!
那狠厉的一击来得太快,要从旁躲开已是不可能,他一瞬间抬起长弓横挡,猕猴的爪子立刻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拉痕。
猕猴一击不成,和他错身而过,落在高高的树枝上,还欲再次寻找机会袭击。
叶流州自然不会留给它机会,举箭对准,利箭离弦飞出的刹那间,猕猴似乎感受到了危险,飞快攀上了树干,往树林深处逃去。
箭矢擦着他的尾巴钉在树枝上。
“还想跑?”叶流州眯起眼睛,一箭落空,从竹篓里再抽出一支长箭,箭尖随着猕猴移动的方向调整,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扣着弦的手指一松。
不过眨眼时间,那猕猴动作灵敏地逃远了,即将消失在拐弯处的那刻,它竖起耳朵动了动,一回眸,瞳孔里无比清晰的映着一只闪着寒光锐利至极的箭尖,这是它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箭从它的眼睛里穿透它整个头颅,余势未消,钉在了它身后的树干上。
猕猴来不及吭一声便砰地从树上掉下地。
叶流州提了猎物上马出了丛林,这边的岭北城门管制自然不如燕京严谨,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穿梭往来,看打扮多是江湖人士,以及一些商贩,而守兵正倚在一边打着瞌睡。
叶流州进城找了间酒馆,把猎物交给掌柜的换了些银子,这会儿大堂里没什么人,小二坐在一边休息,好奇地打量着他。
叶流州丢了锭银子过去,“跟你打探点消息。”
小二接了银子,立刻满面笑容地起身道:“您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昨天暴风雨岭北海边有多少沉船?”
“这您问对人了,小的今一上午都在听人聊这事,昨夜那场暴风雨足足沉了三艘!据说死了好些人,可真是天灾无情啊……”
叶流州道:“有没有从沽上来的蛟首楼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