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穆煜耸肩,对于何小丽,他更多是同情。
“过去的也就过去了,后半生你活得很好,也算是苦尽甘来吧。你是希望我们帮你送信,能不能详细点说明情况。”
何小丽转过身道:“那个人是香港黑道大佬,很爱在赌场玩乐。他手握毒`品运营命脉,在许多人眼里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但只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行了,别给他发好人卡。走黑的人没几个真正干净,也没几个真有菩萨心肠。说重点。”
连鸣换好衣服出来,他走到门外,再次将九龙城寨打量一番。难怪当初城寨黑势力无法无天,若在这里发生火并,警方讨不到什么好处。
何小丽有点瞠目结舌,她原以为连鸣至少也算个翩翩公子,不想说话如此无情。
“幸好你喜欢男人,哪个女人受得了你呀。”
连鸣抱臂靠在栏杆上:“不需要任何女人受得了我。”
何小丽转过头扑向苏穆煜:“我改变主意了!还是你做我男朋友吧!”
房间狭小,苏穆煜实在没躲过,他被何小丽抱了个满怀。女人柔软而硕大的胸脯在他的胸膛上磨蹭一番——真够膈应。
连鸣脸色漆黑,苏穆煜忍着笑把何小丽推开:“姐,大姐。求你别玩儿了,我们时间有限。现实中只有三小时,你造这个梦境,我们只有最多四天时间。赶紧说事。”
何小丽将手臂搭在苏穆煜肩上,整个人懒洋洋地挂着他,要多亲密有多亲密。
她一开口,又有些悲伤。
“他叫雄哥,两天后会在赌场露面。既然你清楚我,那资料上肯定也写了我离开香港一年后,雄哥死于一次势力纷争对吧?其实……当时我提前知道了这个消息。但我顾忌赶不上飞机,所以没有返身回去找他。”
“……我在飞机上不停祈祷,觉得以他的头脑和势力,肯定不会出事的。但一年后,我收到了雄哥被暗杀的消息。那个时候我觉得晴天霹雳,明明是他给了我一大笔钱,托人找关系,我才有机会移民到加拿大。”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自责,为什么,我当初为什么不回去。”
苏穆煜忽然打断她:“你现在说后悔也没用,后半生你不是好好活着了么。”
“嗯,对。”何小丽说,“人啊,都是健忘的。很快就会忘了苦难,很快就会忘了曾经对我们伸出过援手的人。但其实也没忘,往事总在必要时刻,又悄悄爬出来。我呢,年老濒临死亡时,无可避免地,疯狂地想念起了他。所以……”
“嗯,所以你拜托了死神,要以梦传信,对吧?”
苏穆煜说。
“对,只有你们可以办到。”
“打住,没有你们。我是我,他们是他们,我不是组织的人。”
何小丽看看苏穆煜坚定的样子,有转头狐疑地盯着连鸣。
“不是吗?但是……”
连鸣突然出声打断她:“行了,我们不要再耽误时间。赶快出发,尽早解决,以免夜长梦多。”
何小丽的思绪被打断,再次把注意力回到自己的事件上来:“出发吧,在香港岛我已经给你们安排了住所。”
连鸣带头往外走,何小丽把烟头碾灭,抬脚跟上。
忽然,苏穆煜叫住何小丽:“如果传信成功,那么雄哥就能躲过一劫。你懂什么意思吗?”
何小丽灿烂一笑:“改变他的生平历史嘛。”
苏穆煜沉声道:“你知道后果如何,想好了?”
何小丽正对着苏穆煜,轻佻的嬉笑与勾人的妩媚荡然无存。
她眸子暗了几分,认真道。
“嗯,想好了。”
第60章 名利场
何小丽带着苏连二人到达香港岛,七拐八拐进了另一个“鸽子巢”。
这矮小的群楼本就因为太过密集而难见天日,四周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直接盖住了它们的穹顶,导致底层人民一直生活在y-in影之中。
连鸣推开房门的时候皱了皱眉,苏穆煜倒是没有挑剔——房间狭小,不出二十平米。东面的窗户下,放着一张勉强能容下两人的床。床边是木制小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录音机,电视柜下放了一排磁带。旧沙发上放着一床毛毯,头顶一盏吊灯式三页风扇。
没有厨房,厕所在外边。
这是港片里司空见惯的出租房,很廉价。
何小丽靠着门,吹了声口哨:“我只能给你们安排这个房间了,小是小,但还挺干净。你们也知道,后来我跟了雄哥就没了自己的房产,总不能把你们带他家去住。更何况,照现在这个时间真正的我已经远走加拿大了。”
苏穆煜做这个工作,习惯了既来之则安之。他在沙发上坐下,问:“那你呢,你住哪里?”
“姐姐我还得去应聘,很麻烦的啦。”
连鸣看了她一眼:“你不是说你在赌场工作?”
何小丽抿了抿嘴,眼神有些闪躲:“这不还没应聘上咯,继续嘛。你以为工作这么好找?姐姐以前过的日子好苦好苦,你们这些后生仔没法理解哦。”
何小丽在与雄哥相识前,兼职过很多工作。白天在餐厅洗碗做服务生,晚上到酒吧跳舞陪酒。因为白天太累,晚上的工作就总容易出岔子。
跳舞前不能吃饭,某次因实在太饿而啃了口汉堡,被管理大姐连扇四巴掌。后来不要她跳舞,被轩去送酒,精神恍惚送错桌子,招致客人的辱骂和调戏。
何小丽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那些下流的男人,来来去去的恩客,是从不对她付诸真情的,顶多同情罢了。
当年也曾有男人骑在何小丽身上,一边喘着欲望的粗气,一边告诉她:我同情你,要不要做我情妇?
何小丽一愣,接着她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妖娆地抬起双腿,缠住男人的腰肢:做情妇可以,先生的同情就收起来吧。还不如多给我一点小费实在。
男人都是来了又走,谁会与风尘女子讲真情?大多都是有家室的客人,玩玩也就算了,不长情。
何小丽在社会的规则中,很快学乖。她开始讲粤语,装自己是家道凄惨的本地女子。遇上好一点的恩客,又缠着别人教她英语。
何小丽漂亮,会来事。穿着打扮再迎合潮流一点,带出去也算是很有面子。她的行情越发好了,但她的内心也越发孤寂空虚。
这里没有人懂她。赞她漂亮、风情、乖顺、妩媚,却从无人问她累不累。
这样活着,累不累。
一两年后,何小丽攒了一笔钱,把酒吧工作辞了。她买了一些书和磁带,开始自学表演。
实际算不上正统的学习,就是看看理论,再对着电视和录音去模仿。对她来说,演什么都不难。好几年颠沛流离的生活,已经让她学会了带着伪装的面具在生活中演戏。
她可以演服务员,可以演酒店女,可以演按摩师,可以演送货员。
但她独独不是自己。
何小丽见书上说: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演员,需要从灵魂中去挖掘、正视自己,找到了自己,才能与戏融为一体。
看起来挺简单,或许别人做起来也会容易许多。唯独她何小丽感觉前方似竖起一座铜墙铁壁,她无法翻越,看不到对面的风景。
——太难了。
苏穆煜打开风扇,老旧的三页式开始旋转。虽是一丁点凉风,也聊胜于无。连鸣坐在床沿边舒展开一双长腿,他偏着头问:“雄哥那样的人物,就算我们帮你把消息送到了,他会信吗?他并不认识我们。”
走黑的人疑心重,雄哥是,连余风是,包括连鸣在内。他们很难相信别人,更别提轻信任何消息。往往这些人更习惯相信自己看到的,调查到的,还有直觉。如果没有防人之心,断不可能走到这一步来。
何小丽的要求看似很简单,实际上相当困难。
苏穆煜沉默片刻,权衡利弊:“且不说他信不信,我们怎么与他近身?说是在赌场见面,我们现在没什么钱,拿什么去赌?”
何小丽眼神有点闪躲,她不自然地顺了顺头发:“这个你们不用cao心,我有办法安排。你们先在这儿住下,明天我再过来。”
连鸣皱眉,刚想叫住何小丽,对方已经转身关上门下楼了。苏穆煜摇摇头,示意他别追了。
苏穆煜靠在沙发上,说:“这事你怎么看?”
“事有蹊跷。”连鸣说。
“嗯,我也觉得,”苏穆煜偏过头,看着连鸣,“但她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毕竟她也明白时间的重要行。”
“嗯。”
连鸣应了一声,不再说话。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弓起脊背,十指相合放在唇前。连鸣闭上眼思索一会儿,何小丽确实没必要做什么坏事,但这诡异的危机感又从哪儿来?
苏穆煜使劲在记忆宫殿里扒拉片刻,食指在沙发扶手上快速敲击,右脚忍不住轻轻抖动。半响,他睁开眼啧一声,表情难看。
连鸣惊得睁开眼:“怎么了,阿煜。”
苏穆煜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明明记得案卷是看完了的,怎么一点线索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线索?”
“关于何小丽的,我记得她有一个x_ing格特征被划红线加粗,展世一叫我得格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