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贴着我,那边点。”雁三琏往里挪了几分,跟九九分开一段距离。
年九珑一怔,讪讪地把胳膊抽回来,抱着自己,蜷身靠在三哥身后,额头抵着他脊背,轻轻叹气。劳累了一天,慢慢也睡着了。
雁三琏一直没睡着。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听见身后的呼吸平稳下来,才悄悄转过身,看见九九可怜巴巴地自己抱着自己缩在床上睡着,入秋有些冷了,借着帘缝里的月光看见九九脖颈上冷出的j-i皮疙瘩。
“……”雁三琏皱皱眉,把薄被提起来给九九盖上,年九珑像终于找见取暖之处的野猫,使劲往三哥怀里钻了钻,额头枕在他胸前。
温热手掌扶在他凉冰冰的脖颈上暖着,只有夜半三更时,雁三琏才会小心地看看九九,轻轻摸摸他,也不敢再越界一步,生怕哪一天他又会离开。
第二天清晨,雁三琏刚刚清醒,发觉面前凑着一张脸。
年九珑认真观察雁三琏的脸,偶尔还伸手捏捏揉揉,见他醒了,又没心没肺地把三哥搂进怀里抱着。心里暗自高兴,昨晚故意没盖被,三哥果然是疼我的。
“我快喘不过气了。”雁三琏把九九往外推了推,“今天有什么事做。”
“水打满了,碗和衣裳都洗了,柴也劈了,没什么要做的,闲待着。”年九珑枕着一条胳膊靠在床头,一手搂着雁三琏。
雁三琏索x_ing枕着九九的胳膊坐起来,靠在床头,从枕下抽出一本话本看,刚翻开两页,脸红到了耳朵根,啪地合上话本,瞥了一眼在旁边忍笑的年九珑。
“你喜欢看那种小孩子的画册啊。”年九珑凑近三哥耳边轻轻吹气,低声笑道,“偶尔也看看成年人的东西……比如这本。”
“九九。”雁三琏严肃地看着年九珑,语重心长地教育,“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七岁,要走正道知道吗。”
“哎呦,干嘛呀,这么严肃。”年九珑盘腿坐起来,托着腮帮歪头问,“我怎么不走正道了,我多专一啊。”
“那你也不能看这个啊。”雁三琏把那话本扔到年九珑手里,“多读些书,我小时候是没有机会,有机会的话一定会读的。”
“好好好,明天就读。”年九珑开心地笑笑,又黏到三哥身上,“我喜欢你管着我。”
窗外传来叮铃叮铃的铃响,雁三琏眼睛一亮,披上衣服下了床,趿拉着鞋子走到窗台,推开木窗朝外张望。
庭院篱笆外的小路上,一个白胡子老头挑着扁担摇着铜铃走过,扁担一头一个铁丝笼,笼里是巴掌大的毛茸茸的小白兔。这老汉每日清晨都摇铃经过,叫卖家里养的母兔下的小兔,几文钱一只。
雁三琏也每天都会趴在窗台看着。
那老汉也认识了屋里的人,冲着雁三琏摇摇铜铃问,“吃了吗?”
雁三琏弯起眉眼笑笑,手肘趴在窗台温和应道,“还没。”
一只手搭在了肩头,年九珑站在他身后揽着他问,“为什么不买一只。”
“我……不喜欢。”雁三琏犹豫道。
“我喜欢,我要养。”年九珑挽了袖子跑出去,从院子里找了找,看见角落里有个晒着蘑菇的篮子,拿起来把蘑菇倒了,甩着篮子吹着口哨出了门。
雁三琏看着九九风风火火的样儿,轻轻叹气。
很快,年九珑拎着一篮子圆滚滚胖乎乎的小白兔回来,摆在三哥面前。
雁三琏站得远远的朝里看,眼睛不太好用,只好多蹲下身远远看着,又不肯走近。
“你真不喜欢吗。”年九珑干脆把一篮子毛球推到三哥面前,“你摸摸。”
雁三琏试探地伸出指尖摸其中一只,那只最调皮,咕噜着小鼻子闻他指尖,闻着香香的,张开嘴啃了一口。
小尖牙咬不破手指,只是硌得有点疼。
雁三琏脸色冷了下来,抽回手漠然道,“你看它,这么可爱,没想到也会咬疼人的。”
“我不喜欢。”
第51章 归于本心(五)
“我不喜欢。”雁三琏默默挪开,蹲远了一点。
年九珑挑挑眉,“哦,那我拿灶房晚上炖了。”
“……”雁三琏张了张嘴,轻声道,“养在院子里吧。”
“嘿嘿好嘞。”年九珑拎着一篮子白毛球出去,过了一会儿安置好了又进来,屋里没了人影。
“三哥?”年九珑一愣,在小屋里找了一圈,这小木屋并不大,从外屋绕了一圈又进里屋找,额头上急出几滴汗,喊道,“三哥?你还在吗?”
余光瞥见衣柜角落y-in影里垂着一片衣角,才发现三哥抱着腿蹲在角落里,眼神怔怔地盯着地面。
“你躲那儿干嘛啊,吓死我了。”年九珑松了口气,走过去想把三哥拖出来,雁三琏木然躲着不动,眼睛也不抬。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年九珑发觉三哥不对劲,蹲下身扶着他脸颊额头相抵,轻声道,“我以为你抛下我走了,吓得我腿都软了。”
“我在等人。”雁三琏僵硬回答。
“等谁?”
“不知道。是你吗?”雁三琏淡淡问,“九珑,是你吗?”
年九珑环抱住他,安慰道,“是我。”
年九珑发觉三哥与从前不同,他常常精神恍惚,不知在忧心什么,他越来越冷漠自闭,与刚从百绝谷出来时的自己差不多。
百药谷的药师在定期给雁三琏温养经脉,用的是藏在年九珑襁褓盒里的珍药碧莲心,是他母亲留给他保命的底牌。碧莲心和那串药珠一样,都用年九珑的心头血作药引,是牵肌搭脉的奇药。
然而随着雁三琏浑身经脉重长,他似乎在渐渐回到从前的状态,逼着自己把已经软化的心冻硬——就像刚出影宫的时候。
庭院外传来脚步声,隔壁的林婶端着自家包的饺子过来,这家新搬来的小伙子招稀罕,临源人淳朴,左邻右舍常常互送些自家多的吃食。
“小九——饺子你们俩趁热吃哈——”
年九珑还没来得及应声,雁三琏眼中凶光毕现,右手在桌面迅速一抹,那把小刻刀握在了手心,甩手飞出去。
力道之猛堪比从前全盛之时,刻刀竟洞穿木屋两尺厚的泥墙,直朝着林婶眉心镖去。
年九珑瞪大眼睛,飞快起身从窗口纵身翻了出去,在刻刀下一瞬就要没进林婶头颅里时,左手两指捏住那刻刀,顺手收回衣袖里。
屋里突然飞出来个人,林婶吓得手一抖摔了盘子,年九珑飞快伸手托住,讪笑道,“我们还没生火,正好晚上吃这个。”
林婶扶着怦怦跳的心口喘了口气,数落道,“大惊小怪,还飞出来,多大个人了耶。”
年九珑点头受教,“就是就是。”
送走林婶,年九珑皱眉回了屋里,三哥还静静蹲在y-in暗角落里,面无表情。
“三哥,为什么要杀她?”年九珑觉得三哥最近的举动简直要超出自己理解之外,蹲下身看着他眼睛质问。
“我只想护卫你。”雁三琏淡然道,“你会需要我的。”
“谁说我不需要,你什么都不做也好。”年九珑挠挠头,半跪在地上扶着三哥的头,隔着手背亲了亲,“别太紧张了,你得好好休息。”
两人谁也不闻窗外事,也未曾关心齐王府此时如何。
书房里,向来不易发怒的齐王气得扫了书案,笔墨洒了一地,房里伺候的小厮吓得不敢出声,见影七进来,像见了救星一般,小声禀报,“大人,王爷刚看了探子来报,就突然怒不可遏,您……您快劝劝……”
影七点点头,“你们先出去。”
“是……”小厮们如蒙大赦,赶紧退了出去。
影七静静走到王爷身后,骨节分明剑伤嶙峋的手搭在王爷肩头,低声问,“王爷。”
齐王本来气得头疼,肩上忽然覆上一双手,怒火顿时平息了大半,略一偏头,靠在影七粗糙的手背上。
“九九他自断手筋,摘了雀羽冠放弃公子身份了。”齐王揉着眉心叹气道,“脆弱逃避至斯,这孩子太让本王失望了。”
“王爷的确给了他太多。”影七淡淡答道,“只是,十三鬼卫已凋零不堪,支离破碎不足以保护王爷了。”
“我在保护你们所有人。”齐王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手边茶杯抿了一口,“算了。把他的手治好。”
“是。”影七仍旧波澜不惊,一直顺从低垂的眼睑微抬,与王爷对视,忽然道:“王爷,您真大方。”
影七平时绝不会顶嘴,今日竟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你是在指责本王?”齐王侧目看向影七。
“属下不敢。”影七淡然道。
“去找找,看那两个小东西钻到什么地方了。”王爷吩咐道。
“是。”
对于三哥的事年九珑总是格外有耐心,连哄带骗把他弄上了床,点了一支安神香又封了几处x_u_e道,才让他勉强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