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替你哥打不平”她伸手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白金项链,很老套的款式,如今已经不流行了,当年却是最受欢迎的,那水滴形的坠子穿在链子上,线条流畅,色泽温润,即便今天看来也是好看的。
想起她当初收到这个礼物的时候是真的开心,小女生和已婚男人谈恋爱,瞒着所有人,每天小心翼翼,知道自己的幸福是偷来的,她也是受着良好教育的大学生,知道自己这一段不伦之恋见不得光,知道自己是个无耻的第三者,每天都在遭受着内心的自我谴责。
“我那时候真的是爱极了你哥。”小女生情窦初开,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深陷其中,觉得自己敢为了这份爱情冒天下之大不韪,觉得自己为了对方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偷偷地爱和被爱,待在一起的时光都是从别处窃取来的,因此更觉得无比幸福,一分一秒也不肯浪费。直到许望的母亲因病去世,她那时觉得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收到这个坠子的时候更是欣喜若狂,缠着许良沉立刻带着她去配了条项链来搭这坠子,恨不得每天戴着让所有知道,这是许良沉给她的定情信物。
但其实她谁也不敢告诉,只能一个人守着这份爱情躲在角落里窃喜,直到后来被许白璧无意间撞破。
葛芳抚摸着坠子,满脸都是怀念。她最好的少女时光,都给了送她玉坠子的男人,后来她还遇到过很多人,收到过无数首饰,可再也没付出过这样浓烈的感情。
许白璧:“你可以留着它。”
葛芳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对着许白璧仓皇地笑了一下,“还是还给你吧”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该还给你了。”
许白璧:“你觉得受之有愧?”
葛芳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堪,只听许白璧说道,“我以为你们爱得惊天动地,为世俗不容也在所不惜。”
“人没了的时候你带着这坠子走了,我以为你是要留个念想,现在却开始觉得这坠子烫手了?”
他这话说得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葛芳狼狈地站起来,收拾了包,转身就要走。
只见她背过身子,却停住说了一句话,
“小白,我到后来才知道,这世上没什么是长久的,再深刻的感情也会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我没想象中的那么爱他,只不过,这个发现来得迟了一点。”
说完这句话,她就匆忙离开了,脚步很快,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许白璧收起了桌上的盒子,凝视着葛芳的背影,他知道,对方以后都不会再来了,她今天是来做个了断的,还了这个坠子,从此她就不再欠许良沉的了。
可惜许良沉却人在地下,早已失去了为自己发声的权利,不管他曾经怀抱过怎样的爱意,如今这段感情,在他死后多年,在许白璧的见证下,终于以这样的方式Cao率收场了。
许白璧和许良沉没什么感情基础,原本这事和他没什么关系,却偏偏出现得这样巧,恰恰戳中了他的心事。
再深刻的感情也会有消磨殆尽的时候。
他从小就什么都做得好,想要好好学习就能考全校第一,想要保护别人就能练到柔术黑带七段,后来成年了也一样,人际交往,商业经营,他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然而他唯一没有把握的,就是人心。
他能保证自己不会变,可祁凉呢,他实在是没有自信。
他带着那护身符,是不是也想着要还给他?
物伤其类,许白璧还来不及分一点同情给他那不怎么亲近的哥哥,就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之中。
他昨晚太快乐了,以至于现在更加倍的痛苦。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起来,打开一看,祁凉发来了一个红包。
许白璧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关掉了聊天界面。
这红包发得实在不是时候,可祁凉却对此一无所知,他一整个周日都用来醒酒了,脑子糊里糊涂,半睡半醒,行尸走肉般地消磨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过了二十四个小时,红包没被接收,自动退回到了他的钱包,祁老师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一丝不妙。
他下意识觉得许白璧是生气了,可又实在想不出对方平白生的是哪门子的气。
按照祁凉多少年前哄许白璧的经验,这个时候一味的道歉只会适得其反,他绞尽脑汁在办公室琢磨了半晌,最后决定去找许望。
祁老师站在教室的后门,不耻下问道:“你二叔怎么了?”
许望一脸莫名其妙,“没怎么呀。”
祁老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觉得这熊孩子真是一点忙都帮不上,他只好挥挥手,“坐回去看书吧。”同时决定等下班自己跑一趟。
傍晚七点,天还没黑透,如意街路旁旧式的路灯已经开始逐盏亮起,祁老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自行车,晃晃悠悠骑到了白璧坊门前,车把手上挂着个塑料袋,里头是两张煎饼果子。
店里面有客人,许白璧正招呼着,因此并没有注意到祁凉的到来。
这是一对年过七十的老夫妇,老人说再过两天是他们的金婚纪念日。
“当初结婚的时候,唯一下的聘礼就是你们许氏玉石的一个玉镯子,后来那镯子不小心给磕坏了,现在金婚了,我就想着再来你们这买一个。”
许老板把店里的镯子都展示给了这对老夫妇看,
老人戴着老花眼镜一个个端详过去,末了十分遗憾地抬头问道,“没别的了吗?”
看上去大概是没找到和当年那个一样的。
祁凉提着一袋煎饼果子走进店里,突然c-h-a话道,“这么多好看的镯子您都不喜欢?”
老人一脸可惜“我就想找个和当年下聘时那个一样的镯子。”
祁凉:“您还记得那镯子什么样子吗?”
老人掏出手机,“我这儿有照片。”
祁凉接过手机,看了一会儿,笑道:“有照片就成,您留个联系方式在这儿,我负责帮您找,找到了就联系您”说着,他把那照片发到了自己手机上。
老人不停道谢以后走了,祁凉笑眯眯看着许白璧,“这生意做成了是不是要分我点红利?”
许白璧冷眼看着他,闻言笑了一下,“那老爷子是要用来庆祝金婚的,纪念日就在两天以后。”
祁老师目瞪口呆,“这么赶?那我岂不是说大话了,哎,你怎么不拦着我。”
许白璧叹口气,“我还没来得及c-h-a话,你就把牛吹下了。”
祁凉想了想,往许白璧手里塞了张煎饼果子,自己径直在店里的凳子上坐下,咬了口手里的煎饼,含糊不清地说道:
“放心吧,找不找得到镯子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个添头,最重要的还是人,只要站在旁边的人是一样的,那就足够了。”
他拿起许白璧的茶杯,就着一口明前龙井把煎饼咽了下去,抬头冲许白璧露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你说对吧,许老板。”
说完,他又自顾自地感叹着,“金婚哎,那是多少年,五十年还是六十年来着,大半辈子都一起度过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注:再深刻的爱情也会有厌倦的时候。——《乱世佳人》白瑞德
第25章 第 25 章
祁凉默默啃了一会儿煎饼果子,啃得口齿生香,啃得满屋子都是酱香和香菜味,许白璧就站在一旁直愣愣地看着他。
煎饼果子啃了一半,祁凉咬到一个蛋壳,嘎吱一声在牙下碎了,本来这店里寂静无声,两个人都不说话,突然来了这么个动静,两人俱是一愣。
祁凉一抬头就看到许白璧瞪大的眼睛,像兔子受惊一样,偶然地流露出了一点儿傻气。
祁凉没崩住,一下子笑了出来,许白璧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结果祁凉笑得更欢了,笑得饼都丢下了,捂着肚子狂笑不止,眼泪都笑了出来,他边笑边想,我这是在哪儿呢?我这是在干嘛呢?我这是和谁傻乐呢?
于是他就突然笑不出来了。
他叹口气,满脸忧虑地看着许白璧,用一种掏心窝子的语气开了口
“我今天一下班就来了。”
“其实老师工作很忙的,上次也是,在医院那两天我请了两天假,被扣了两天的工资,全勤奖也没了。”
许白璧还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祁凉苦笑了一下,“唉,我也不知道和你说这个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