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巷里回响,“不是这个意思,阿嬷,我已经有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我有对象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祁老师耳边都是这句话,单身三十年,生平第一次开口说这句话,祁老师老脸挂不住,开口同时脸就通红了,好在夜色深重,谁也看不出来。
他扭头看一眼副驾驶位置上的两盆盆栽。
这是我的花,他心里道,随后又想,这是我对象送我的花。
脸还是红的,嘴角却不自觉咧开了,对着前面的红绿灯眉飞色舞起来。
车前的红绿灯,高楼大厦上的霓虹灯牌,市中心广场的光柱远远照下来,透过车窗,在眼前交集,通通变成了礼炮,砰,砰,砰,这一周的忧心忡忡都炸得一干二净。
虽说初恋对象实在令人意想不到,甚至有点惊世骇俗,但脱单之后,祁老师带着矫枉过正的活泼,很是兴奋了一段时间。
人民教师的矜持与端庄,早就被抛到脑后了。上楼的时候,祁老师都是两步三步并做一步,跳着上去的。
“你在干什么?”张柏舟站在楼梯上,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祁凉的跳跃一下子停了下来,他仰起头,张柏舟穿着他的拖鞋,他的睡衣,正站在他家门口。
得,活泼兴奋都收回去了,现实来了。
祁凉把盆栽放到阳台上,想了想没准今晚还有暴雨,就又给搬回了客厅的桌上。
张柏舟踩着祁凉的拖鞋,下楼拿完外卖回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桌上的花,
“怎么想起来养花了?”
“先别说话”祁凉喝了口水,“我先问你,你怎么大半夜自己家不回,跑我这儿来了?”
“还有,”他扫一眼张柏舟身上的衣服,“你是怎么进来的?”
张柏舟一边打开外卖盒,一边接话“进你家又不是什么难事”他嗤笑一声,“也就你,数十年如一日地把钥匙放地毯下面,是真自信家里没什么东西可偷呀。”
祁凉看了眼地毯,头疼地想,真要换个地方藏钥匙了。
张柏舟:“放心·,我就住一晚上”他嫌弃地扫了一圈祁凉的客厅,叹口气“出来得急,没带卡,要不然也不能沦落到你这儿。”
“你说你,能不能收拾收拾屋子。”
上次许白璧扶贫打扫过的屋子在半个月以后,迅速地恢复了原状,所有东西都在它不该在的地方,祁凉直起身子,从电视柜里摸出一双筷子。
张大少爷这人十分懂得享受生活,即便流落到别人家里,点的外卖也都是附近最高水准,祁凉一闻就知道,这是元和斋的汤包,价格奇高,他领着人民教师的工资,一个月才舍得吃一回。
“就买了一份?”
“这么晚了,你没回来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张柏舟抬头看他一眼,“你干嘛去了?”
“加班呀”祁凉摸了摸鼻子,不自然道,“人民教师很辛苦的。”
张柏舟白他一眼,“少吹牛,我来之前去过你们学校了,门卫说今天全校都提前放学,老师都走光了。”
祁凉扯谎被抓现行,只能尴尬地转移话题,“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今晚要住我这儿。”
“还能为什么”张柏舟咬了口汤包,汤水一下子溢了满嘴,“还不是太后娘娘驾到,逼婚呗。”
他狼吞虎咽把汤包咽下去,对着祁凉大倒苦水,“你都不知道这次有多夸张,她都没通知我,居然就带着人家姑娘跑到我家来了。”
“我能怎么办,她们不走,只能我走呗。”
祁凉正在看微信,许白璧给他发了条消息,
高贵冷艳许老板:你手表落在我这儿了。
【图片】
祖国园丁祁老师:应该是换衣服的时候摘下来的,你让许望明天带给我就行。
对方正在输入中。
祁凉一边看着手机一边漫不经心和张柏舟说话,
“看来阿姨是真急了。”
“再着急也不能这样啊,你能想象吗?”
“我当时洗澡洗一半,穿着浴袍出去开门,看到董家的小姐和我说晚上好”
“你能想象我当时的表情吗?!”
说到后面,张大少爷几乎要愤郁而呐喊了。
祁凉做了一个冷静的动作,“不就是形象受损嘛,别激动哈”
祁凉划开手机,
高贵冷艳许老板“还是我拿给你吧,明天店里也不忙。”
祁凉笑了一下,
“好。”
他看了一会儿微信界面,想了想,点开对方的头像,在备注里输入了几个字。
再退出来,对话栏最上面的对话显示的联系人是“对象”。
他这才放下手机,看着张柏舟,
“我记得董家的小姐长得挺好看呀,你至于这么抗拒嘛。”
“你懂什么”张少爷无力地摆摆手,“再好看那也是政治联姻。”
“目的不单纯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有真爱?”
“再说了,你会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喜欢对方吗,肤浅。”
祁凉大感震惊,“没想到你居然是个脱离了低俗趣味,追求真爱的男人,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尖下巴,双眼皮的姑娘呢。”
“那不一样”张柏舟正色道,“平常逢场作戏和谁都一样,但是结婚,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以前就想过,人的一辈子要比想象的长,要陪着一起走的人,一定要是相爱的,否则日久天长,相看两厌,那多难受呀。”
“而且”他露出了一个十分单纯的笑容,“来这人世走一遭,总得找到个真心喜欢的人,尝一尝爱情是个什么滋味吧。”
第32章 第 32 章
夏日雨后的夜晚,屋子里弥漫着夜来香的香气,风从阳台上吹进来,客厅里一盏老旧的吊灯幽幽地亮着,灯光下祁老师光着脚坐在沙发上,瞪着眼睛看着抢走自己拖鞋的不速之客。
从小到大,浑身上下都充满薄情种和霸道总裁气质的张柏舟居然在和他讨论真爱——这个从古至今在艺术界永不过时的主题。从小一起穿开裆裤,玩泥巴的,曾经放出豪言要开成人电影公司,娶二十个老婆的小男孩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真爱至上主义者。
祁凉觉得现在的情况近乎诡异了,惊悚程度不亚于教导主任在办公室唱韩国女团的歌,可能后者观赏度还要更好一点。
忍不了,他用脚丫子踢了踢慷慨激昂发表爱情宣言的张少爷,
“你是不是最近看了很多书?”他迟疑地问道
“对啊,怎么了?”
“名字是不是都是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类的?”
张少爷从小读莎士比亚,十岁读完四大悲剧,中学时期读罗贯中、曹雪芹、吴敬梓,再后来弃文学理,最后读了商学院,文学素养大不如前,但读物也顶多是从《哈姆雷特》转换成《货币战争》,阅读层次尚未丰富到涉及网络小言的程度。因此乍一听到祁凉的问题,很是愣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书?名字怎么这么直白?”
祁凉放下心来,伸手夹了最后一个汤包塞到嘴里。
真好吃,唇齿留香,想起张少爷每天都可以尽享山珍海味,不禁有些愤懑地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你没读过就好。”祁凉摆摆手,好奇地问道:“我看你这和包办婚姻抗争的决心很强烈,是已经找到真爱了?”
张少爷十分鄙夷地看着他一眼:“读过书没有?有没有文化?那么容易找到的能是真爱吗?”
从小睡前读物是《七龙珠》的祁老师无话可说,“合着您这真爱的种子还没来得及萌芽。”
他这隔岸观火看好戏的态度着实让人生气,张少爷大半夜寄人篱下,不好发作,只好惆怅地点了只烟,“你说,我要怎么才能找到真爱?我能接触到的女人不是公司职员,就是联姻对象,要不然就是一心想上位的网红嫩模。”
祁老师没有忧他人之忧的优秀情c.ao,他想了一想,
“非诚勿扰试一试?”
张少爷这才意识到自己找错倾诉对象了,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看了祁凉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卧室,顺带锁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