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老师一时嘴贱的结果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只能睡沙发。
好在窗户开着,阳台上不断有风进来,客厅里也不算热,他把沙发上的旧报纸,半年前研读的教师指导书,在小区超市抽奖得到的陶瓷摆件一一挪开,腾出一个勉强够躺下的位置,腿架在沙发扶手上,面朝着天花板躺下了。
夜色渐深,房间里传来张少爷均匀有节奏的鼾声,祁凉躺在沙发上,连转身的空间都没有。
他睡不着,又不具备辗转反侧的客观条件,只好对着天花板发呆。
这一晚上的事情走马灯一般在脑子里浮现,到最后,他想起张少爷那句,
“来这人世走一遭,总得找到个真心喜欢的人,尝一尝爱情是个什么滋味吧。”
这话放在网络小言里都不够合格,太肉麻。
这一个月来,十几岁的学生和他争吵爱情的自由,从小一起长大的张少爷和他强调爱情的无瑕,他自以为和许白璧独一无二的友情也突然就被上升成了爱情。
祁凉从来都觉得这两个字过于玄妙,被古今中外的艺术家们不断上升,又在近现代无数爱情小说中泛滥起来。
爱情是怦然心动。
祁凉缺乏一见钟情的体验,更不知道怦然心动是种什么感觉,但是今晚,肾上腺素激增下催生的愉悦感,确实让他心脏跳动加快了很长一段时间。
书上说,感情有理智所不能理解的理由。
他最后是看着和许白璧的聊天页面沉沉睡去的。
一大清早,闹钟开始歇斯里底地响起来,祁凉统共没睡几个小时,凭着条件反射 按掉了闹钟。没两分钟,门铃又开始响了,简直如同接力赛一般,片刻不让人安宁。
祁凉迷迷糊糊中还记得家里有个可以使唤的人,哑着嗓子喊了一句
“张柏舟,去开门。”
没有回应,张少爷在卧室里睡得正香。
门铃声还在响,万般无奈,他只能自己从沙发上爬起来,光着脚,顶着被压得乱糟糟的头发,带着刚醒没洗的脸跑去开门。
开门的那个瞬间他还在心里骂—哪个不长眼的大早上扰人清梦。
然后他就说不出话了,门外站的正是那个他昨晚把备注改成“对象”的人。
祁凉愣了半分钟,
“你怎么来了?”
许白璧低头看了看祁凉光着的脚丫,伸出手
“我把手表带给你。”
祁凉失笑,“我又不急着戴,你这么着急干嘛。”
许老板低着头没说话。
他叹口气,接过手表,“先进来吧。”
“早饭吃了吗?”祁凉把桌上的外卖盒扔到垃圾桶里,自我打量了一下客厅,还是觉得心虚。
许白璧摇头。
祁凉心里“唉”一声,心想许望跟着这么个二叔能健健康康长大着实不容易。
他从电视柜里翻出件衬衫,毫无顾忌地当着许白璧的面换了,转头看他
“想吃点什么?”
“出去吃,我不会做。”他补充道。
许老板说都可以,对着祁凉是一副你说什么都好的百依百顺样子,祁凉记得这人以前挑食得厉害,很是为难地思考了片刻,一眼瞥见垃圾桶里的外卖盒,有了主意。
“走,带你去吃小笼。”
元和斋就在小区对面,走个几百米就能到,因此也不用开车,走着去就行。
周末的清晨比平日都要安静一些,这小区原本就老旧,住户也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因此更显得寂静清冷。
两人并排走着,能听到对方的脚步声。
祁凉一心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听许白璧突然问,
“我以后还能亲你吗?”
祁老师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许白璧一脸认真地看着他,“我以后还能亲你吗?就像昨晚那样。”
这人说这样直白的话,也是丝毫不带绮丽味道的,语气平静得如同在讲解数学题。
他这样理所当然,祁凉甚至有了自己在大惊小怪的错觉。
这叫人怎么回答,祁凉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截图,发了一条微信。
“看微信。”
许白璧点开聊天页面,看见祁凉发了一张聊天页面的截图,联系人显示为“对象”。
他没再问了,也没说话,但祁凉看到他嘴角上扬,眼里都带了笑意,就觉得这人像个孩子,虽然平时表现得十分挑剔又不好伺候,但只要摸一摸,抱一抱,给颗糖,就会乖得不行,十分可爱,
其实很好哄的,他心里想。
第33章 第 33 章
祁凉打娘胎里生下来,就十分具有探索与冒险精神,没懂事之前是什么都敢往嘴里塞,梅佳琳说他曾经捡起过地上的蟑螂药,舔了一口,大概是觉得味道不佳,又放下了,后来家里大人发现换了位置的药,吓得脸都白了,从此再也不敢让这小祖宗自个儿待着。
等到长大了,他混过社会,结帮拉派,打架斗殴过,也浪子回头,认真学习过,二十岁的时候去攀岩,去蹦极,热衷于各项极限运动,待过荒凉的大西北,也去过繁华的大都市,经历过飞行事故,九死一生。
知道的人说他命大,这条命是捡回来的。
他不过三十岁,却仿佛度过了别人的一辈子,说起来应该是无所畏惧的。
然而谈恋爱,却的的确确头一遭,偏偏还要端着游刃有余的样子来。
祁凉盯着菜单板默默出神,目光瞟向对面的许白璧。
再等一周就要发工资了,第一次约会,他心里盘算着,第一次约会,总不能太抠门吧。
他矜持地放下菜单,对着旁边的服务生说:“招牌汤包,蟹黄蒸饺各来两笼”
“还有海鲜扇贝粥,也来两份”
“还有”他咬咬牙,汤包油腻,许白璧爱喝茶,还有一周发工资了,他心里又默念了一遍
“还有你们这儿的大红袍,来一壶。”
服务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暴发户点单法,不由得多看了两眼,人倒是长得俊俏,可惜太能吃,不好养活。
他惋惜地走了出去。
服务员一走,包厢里只剩他们两人了。
“这家是名店”祁凉解释道“等走的时候,打包一份给许望带上。”
许白璧目不转睛看着他,“你喜欢喝茶?大红袍?”
祁凉一愣,下意识回道:“什么茶,我喜欢喝可乐”
……
等回过神,祁老师脸都红了。
你瞧瞧你,你瞧瞧你,你怎么就不能装得高雅一点,说什么可乐呀。祁老师一边自我反省一边亡羊补牢道,
“以前爱喝可乐,最近在学着品茶。”
许白璧笑了一下,没再追问。
等到汤包,饺子,粥,茶都上齐了,摆了满满一桌子的时候,祁凉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点多了。
他硬着头皮装若无其事。“没关系,吃不完的打包带回去给许望。”
他把茶杯递给许白璧,一脸真诚,“他家的大红袍听说很正宗。”
精致的雕花玻璃壶里茶水橙黄相间,许白璧看了一眼,心里一动。
许白璧早年一个人经营白璧坊,苦心孤诣,常常顾不上吃饭,日久天长,落下了老胃病,茶水伤胃,因此他早上是不饮茶的。
但祁凉并不知情,他这一番做派固然俗气又不免令人发笑,心意却朴实得令人动容。
许白璧对他的心思再熟悉没有了,这个人一贯这样,想对别人好,就给出自己觉得最好的,手里握着最珍贵的。
这个爱喝可乐的人大概并不怎么分得清大红袍和碧螺春的区别,但大红袍是最贵的,他就给了最贵的。
一如从前。
许白璧想,祁凉从小无人照料,也不知是怎么养出一身无法无天,恣意妄为的脾x_ing,但自己到如今都没能改掉的那份近乎无礼的骄傲,却实打实是祁凉娇惯出来的。
许白璧接过杯子,品了一口,祁凉期待地看着他,
是最普通的大红袍,许白璧收过无数名贵的茶叶,家里最常见的茶叶也比这好喝。
许白璧:“真的很好喝。”
祁凉顿时犹如一只开屏的孔雀,五彩斑斓的尾巴快翘到天上了。
这钱花得值了,他美滋滋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