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子期刚把《资治通鉴》放在书架上,仰止脚下的那片空间,突然移动。
"不好意思,手误。"谢子期从书架上拿出《资治通鉴》放在手里,他皱着眉头,似乎考虑着应该放到哪里。
"给我吧。"相爷从一暗处走来,朝谢子期走去。
谢子期把书交给相爷,相爷把书交给一旁的随侍哑仆,并没有继续说什么。
谢子期无趣地看了仰止一眼,仰止的泪差点就流了下来。似乎,这个天才少年很记仇。
相爷在前,谢子期随后。仰止和他人并行,落后谢子期数步。"
仰止冲其他人发脾气,"怎么都不提醒我,谢子期早就上来了?
其他幕僚苦着脸,他们可是早早就预备给谢子期下马威的,哪成想谢子期能自己找到密道。而他们出的难题,更是被谢子期三两下就破解了,这种丢脸的事情他们可不想让仰止知道。
"那个没来得及,你消消气,我们一会议事的时候,给他下个套。"
最前面的相爷又走了数十步,有一哑仆拿钥匙打开门,众人围圆桌而坐,相爷在案后垂坐。
两个哑仆上茶,仰止和其它幕僚还在打眉眼官司。
谢子期不看众人,抿了一口茶,感觉比花树下那男人的茶差之远矣。
那男人不在幕僚之列,不是相府公子,会是谁?谢子期仅喝了一口就放下茶,思考片刻,嘴角绽开一抹稍纵即逝的笑容。
相爷朝天拱拱手,"今日早朝,天子问科举主考官的事情,你们有没有什么人选推荐?"
仰止回道:"不如推举户部尚书顾晏,他今年办成了几件大事,皇上正好以主考官荣誉加恩于他。更重要的是,他虽不是我们人,但也不是右相的人。我们推举他,即便是不能把他拉入我们阵营,以后批钱办事也容易。"
忘止道:"只怕不好cao作,听说右相那边要推举太傅。"
相爷点点头。"太傅今日上奏说《览书》已经编纂完毕,圣上大悦。太子这几天也没出错,今日对答,圣上还夸了他几句。圣上重情,如果太子在边上说几句,这主考官就落在太傅的身上了。"
其他幕僚开口说了几句,也是泛泛。
这事比较为难的,相比只有进士功名的户部尚书,曾经连中三元的太傅不仅是大学士,还是太子的老师。如无意外,这主考官的头衔必定落入太傅之手。
仰止和忘止突然一起朝一直默不作声的谢子期看去。
"子期公子,说说你的高见吧?"众人全部看向把茶端起来的谢子期。
相爷看了众人一眼,也略有一丝兴趣看向谢子期。
昨日,哲儿过来央求让谢子期做他师傅。不过短短一两日,谢子期就获得哲儿的好感。这让得知谢子期全部经历的相爷也有一些期望,也许能有惊人之举。
谢子期在众人的注视下,并无压力。
他缓缓开口,却说了一个毫无相关的话题,"《览书》编纂完毕,皇上派人检修过吗?"
相爷回道:"并无,圣上大喜,把《览书》加印,分别放在国子监、太学等地。"
谢子期端着茶,放到嘴前,众人急切地想要听下文,希望谢子期能赶快喝掉茶水,然而谢子期只是闻了闻,就又放在手上。
"不如相爷提议让《览书》展示出来,让全国才子挑错,一处错,抵千金。"
相爷深思,仰止和忘止愣住,而其他幕僚,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仰止和忘止突然笑了起来:"不愧是名满江南的谢退之。"
谢子期抬头,瞥了眼笑着的仰止,霎时,仰止就领悟了谢子期的意思,笑声戛然而止。
谢子期道:"《览书》修成,乃本朝文化盛事,本应和天下人同喜。恰逢科举,天下才子汇聚京华,若将《览书》公示出来,邀天下才子共欣赏,则相得益彰。"
相爷不置可否。
有一幕僚见相爷反应,发难道:"这书编纂之时,就是天下最出名的那些文人编的。只说若太子和右相提前召集文豪挑检一遍,无错可挑呢,太傅的文名岂不是岂不是更胜?你这是给对方涨气焰。"果然是太子那边派来的间谍。
"愚蠢。"谢子期缓缓吐出两个字,并无解释,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天下之书,没我挑不出的错漏。"
幕僚气的脸色发红,就没见过这么不给面子的,说好了给他下马威,倒是他成全谢子期的炮灰。
相爷点头,"若是太傅不同意让天下人挑错呢?"
谢子期道:"想必相爷能劝陛下同意。"
相爷点点头,放下一件心事,脸色好了一些。
他让哑仆拿出一些古玩和字画,放在桌前让众人品鉴。
"除了科举,还有一件大事,再过一个月,就是圣上的生辰,你们看看,这些古玩字画玉石哪些适合送给圣上?"
谢子期背着手,双目掠过桌前珍宝,并无多大兴趣给皇帝挑捡礼物。他对这栋御书楼的兴趣更大一些。对他而言,哪些密道、机关、珍藏的书籍,每一样都比皇帝的礼物更重要。
"子期,你有没有什么看法?"相爷问道。
前年,右相那个死对头送了一桶姜,美其名曰:一统江山。去年,死对头又送了一幅全国四十八郡的山川河道图。连续两年,都比死对头压着,他今年,绝对要拿出一个好礼物。刚才子期解决了一个大难题,现在他又期待子期能出个好主意。
在众人的艳羡下,在相爷的期待下,谢子期并无直接给出答案,而是问道:"相爷能不能提前知道别人会送什么?"
相爷点点头:"每年的礼物大致相同,只不过右相送的礼物这两年有些新奇。"花钱少还得帝心还得民心,他倒是钱没少花,却没落个好字。
"右相送什么,相爷便送什么。就那幅谢兮之的《祭子侄死于夜雨晚作》就好,相爷送真的,右相送的自然是我那幅假的。"
相爷不由得说:"可是真假难辨。"
"我能辨。"谢子期应道。
"好。"相爷赞赏的看了看谢子期。
"明日早朝,我就上奏皇上把《览书》公示众人。天色不早,你们也都歇息去吧。"
在哑仆的带领下,众人离开。
隔层帷幕突然被人掀起,那男人朝相爷问道:"谢子期,果真不下场?"
"是的,我派人查了江南谢家,谢子期和当家主母有仇。"
"好,很好。谢子期虽然恃才傲物,不过他善于筹谋,明日上朝你就照他的计谋行事。那幅字画取来,让我看看。"
相爷让随侍哑仆奉上。
"果然真假难辨,这幅假画是谢子期所作。"
"是的,我在南山寺的人是如此禀告的,绝对不会有假。"
"好,谢子期,可真是个天才。你给我看紧他,不能让他轻易出府,更不能让他落入其他人手中。如果他敢叛变,杀。"
相爷的身子矮了几分,似乎有些物伤其类的感念。
"这两幅字画,我拿走了,礼物你就送些玉石之类即可。"
"是。"
那男人从另外的密道离开。
止园梓房,谢子期透过窗棂,看天上挂着的那轮月亮。他提笔写下:实以虚之,虚以实之,以其昏昏,独我昭昭。
他今日先拒绝他的茶,又连续打了相爷多年幕僚的脸,还十分张狂连出两个计谋,活脱脱一个好大的口气的狂骄才子。说不定,那男人还认为他是恃才傲物的狂狷之士。
谢子期低声轻笑,把那字放在烛火上燃尽。喃喃道:"好戏要拉开序幕了,就让他这个局外人来稍稍引导下吧。"
第9章 局外人07
谢子期在御书楼的雷霆之举,让诸多想给他点颜色瞧瞧的幕僚们,都趴窝了。唯独仰止,脸皮甚厚,没有一点得罪过人的自觉。连续多日,都盘桓在子期的院子里。
更是以帮子期吓跑了重度颜控的相府三公子刘哲为条件,厚脸皮在梓房吃过早饭午饭乃至晚饭。月上树梢,仰止拿着棋盘,一本正经的摆弄棋子,对于子期对他的漠然,毫无在意。
谢子期对此人的厚脸皮程度,感到有些吃惊。
"文人的素质,你怎么一点都没有。"谢子期放下手里的书,看向灯火下一脸认真摆棋谱的仰止。
"哈,你终于肯同我说话了。"仰止满脸喜悦,把一张脸凑到子期面前。"和我对谈一局吧。"
"无趣。"
仰止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一本正经道:"那我给你说说京华里的八卦,感兴趣吗?你我都知道,相爷还不信任你,而你在御书楼锋芒毕露,你人在相府,是能进不能出,只能做个聋子哑巴。是不是?"
"哦?"谢子期重新拿起书,翻至扉页。
"你为人孤傲,拜苏汝为师,13岁中举,16岁可谓江南第一才子,自是有凌云之志,有青云路可走,却偏偏进了相府,折起翅膀,做了相爷的幕僚,是为什么?"
谢子期没理他,自顾自翻了一页。
"你拿生母被主母害死的理由哄骗你的大师弟,却哄骗不了我。以你之才,状元乃你囊中之物,陛下爱才若渴,只要你求陛下彻查此事,你主母落不得好,你却偏偏投了相爷,难道不是看中相爷,而是看重相爷背后的三皇子,你在图谋下一任皇帝?"仰止捻起一枚白色棋子,放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