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作者:许温柔【完结】(4)

2019-05-20  作者|标签:许温柔 情有独钟 强强

  眼下陆晨霜绝对不相信这位贺姑娘有通天之能,且他更不打算一试以辨真假,故不予置评。

  他这还在思虑着,只听贺姑娘又道:“我娘在世时曾叮嘱我,为保平安,此事切勿告知旁人知晓,但今日一见陆大侠风采,小女今生今世心中再无余地可容他人分毫。”

  这……陆晨霜不难猜到下文,立刻把脸板了起来。

  贺姑娘鼓起勇气,抬眸看向他,眼中如含了一汪秋水楚楚动人:“小女愿助陆大侠得道飞升,不知陆大侠意下如何?”

  陆晨霜单手拖住流光剑往两人间一递,剑柄斜对着贺姑娘:“拔剑。”

  昆仑剑诀以开山断岩的霸道力法和剑招收放迅捷如电闻名,流光剑便是其中的典型兵器,乃昆仑天外寒铁所铸,淬炼时辅以冰泉玉魄,长三尺九寸,重十七斤五两。剑身通体乌黑,剑刃泛着泠泠寒光,注入灵力时如白虹贯日,腾腾剑气罡煞两嚣。

  流光虽是剑形,却比寻常刀兵更沉,非身强体健内外兼修者使用不得,用惯了不足十斤轻剑的人拿在手上都要脸色一变,手无缚j-i之力的小丫头更是绝对舞不动。

  剑柄上缠着乔树皮打磨削制的柄带,剑鞘口有视之可见的骇人寒气溢出,离得近了还隐约能闻到些许血腥之气,肃杀凛然。

  坊间时有女侠话本流传,不乏诸如谁能拔得出佩剑便相许一生的桥段。贺姑娘望着剑咬咬牙:“是不是只要我拔出了这把剑,陆大侠就愿与我……与我……”

  “姑娘若能□□,可亲手取走陆某x_ing命,”陆晨霜的语气不容置喙,“姑娘若拔不出来,我便自裁于此。”

  贺家小丫头刹时花容失色,惊呼:“为何!”

  “贺老庄主与我派掌门结缘在先,恩情之谊断无好报则报、不好报便罢之说。”陆晨霜早有准备,张口便是言之凿凿,“姑娘一番好意,此事若真是命我办到,陆某不敢不从,但昆仑山训严戒凡心未了,违者受三十六道天雷劈三十六死x_u_e之刑,无人可置身例外。与其负罪领罚劳烦师父动怒降责,我又何必回去脏了昆仑一地雪?此事若姑娘只是好意相问,我的答案是,陆某辜负姑娘错爱了。”

  贺姑娘脸色苍白,半晌才回神,试着问道:“小女不敢奢求与陆大侠缔结姻缘,若是不要名分,只求能伴陆大侠左右呢?”

  陆晨霜把剑甩回马背:“既违山规又负姑娘,罪加一等,千刀凌迟死不足惜。”

  贺姑娘仍不甘心:“陆大侠可收弟子?”

  陆晨霜:“昆仑山派不收女弟子,祖训如此,山下石碑有刻,千年未改。”

  贺姑娘扶额几要晕厥:“是我失言了。小女资质平庸,以今日之龄投身仙门,确实为时嫌晚,即便能入门,也恐辱没了仙门声名。可陆大侠居住山中修仙问道,总得有人煮茶烧饭、洗衣洒扫,小女愿为奴婢,终身侍奉陆大侠!仅仅只是奴婢而已,守在门外,事在厨间,这总不会违了大侠山门规矩吧?”

  陆晨霜颔首:“确实没有规矩说侍从只收男不收女。”

  贺姑娘声音哽咽,泫然欲泣:“陆大侠……”

  “只是,”陆晨霜又去拿剑,“贺老庄主于我掌门有恩,我却收了贺老庄主的后人做侍女,在天下人眼中,我这个徒弟置师父于何地?我还有何颜面立足天地间?贺姑娘,你拔剑吧。”

  撇去武功修为如何暂且不谈,单论形貌,陆晨霜生得高大俊朗,非比寻常,又透着一股如昆仑雪峰般凛凛傲然之气,再加大师兄一职当得久了,不怒自威,他之目光落处,派中那帮小家伙们立刻鸦雀无声。风骨如此,想让他随波逐流泯然众人,简直比飞升还难,即便是在脸上涂泥抹灰也难掩风华。

  他下山办事过多少次,就有不低于这个数的人要跟他回山,男女均有。其中有要托付一生的,有要为奴为婢的,有要拜师学艺的,有要自己砍树搭个房子跟他比邻而居的,他要是一一都带回去,今日的天欲雪已经没处落脚了。起先他年少轻狂,闻言抬脚便走,后来听说走后闹出了人命,这才耐着x_ing子渐渐开始学着周旋,谁知这么一周旋就是近十年过去,不知还得再周旋多少年才能得个清静。

  这位贺姑娘除刚开始的那个梦境太过新奇大胆,讲得他为之一震外,其余的问题陆晨霜早都回答过上百次,可谓对答如流,驾轻就熟。

  差轿夫将贺姑娘送回,他整整行装刚要上马,一抬头,只见长街另端远远走来了几人,拉车赶驴,行姿无状。

  陆晨霜驻足紧盯着那处,蓦然想起一件要紧事。

第3章

  陆晨霜骑着马,不急不缓地走在城外的官道上。

  那妖既已逃走,于十方世界之中再想寻它踪迹可就难了,贺家事情算是暂时了结,他也该回山了,不过出发前,他得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一夜。之所以不能住在贺家,是他拿不准自己这一沾枕头要睡多久,许是睡到明日天明,许是睡到明日傍晚。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哪位前辈先开始的,行侠仗义非要御剑凭空飞着来,鏖战一场之后再飞着走,饭时推拒不食说要辟谷,夜深不寐,又要睁着眼睛打坐。这几样本事看起来实在是很玄,这样的修士也似乎平白比修为相仿的人高阶上了那么一截,于是模仿的人多了,渐渐给天下人一种错觉:即便他们熟悉的高手没这样的本事,但真正的高手都是这样的。

  看似不可思议,可陆晨霜还真遇到过。那是多年前他初出茅庐时愣头愣脑热心冲动,帮了一户人家除妖,双方在郊外空地打了整整一夜。

  若非他出手,一般修士对上这妖物恐怕有去无回,战后他自觉功劳颇大,回到那户人家借了个厢房睡了一天。晚上吃饭,主人在席间倒过来问他:你真是昆仑山派的么?你们不辟谷?

  这关昆仑山派什么事?!

  陆晨霜本就受了内伤,当场气结就想把胸口淤血吐出来!他要是辟谷了,哪来力气和那妖物打上一夜?真当但凡修仙就能天地灵气皆为我所用了?

  从那往后,无论是他行经一处感知到妖邪作祟,自己找上门的也好,是有人特来相请的也罢,他除完就走,绝不久留,免得别人背后议论他一个昆仑派大弟子居然睡到日上三竿。遇上像贺家这样家境殷实的要给他备马,他也不推拒,出城十里长亭将马一卖,拿银子找个僻静小客栈,随便他怎么睡。

  不但睡,他睡醒了还要吃,不但要吃,他还要多吃些。辟个鬼的谷?吃饱了他便等着看那些辟谷的几时成仙!

  陆晨霜从马背上挂着的行囊中掏出一枚果子。

  他循着那几个收摊小贩的来向果然找到个集市,只可惜来得晚了些,多半摊子都已收了,只剩些整日开着的商铺。他进店买了个帷帽,又扯了块黑布,戴上帽子将脸一遮,再用黑布把流光一裹,不但遮风挡尘,还能避免等会儿又遇上什么赵钱孙李家的姑娘拦他的路。

  帷帽的布帘总往他脸上飘,陆晨霜掀起半边帘,啃了一口果子。这也不知是什么果儿,似杏非杏,朝阳一面微红甜软,另一面青涩酸脆,路口捧箩筐卖的老媪收了他两个铜子,给他抓了一捧又一捧,抓到他行囊放不下了才作罢。

  吃着走着,未及城外长亭,陆晨霜突然感应到流光在囊中一阵躁动。

  官道笔直平坦,两旁蝉虫鸟鸣,风吹树叶沙沙。他勒马静听,于祥和之中捕捉到一丝两剑争锋之声,想来应距此处不远。

  其中一方消耗严重,正催动功法吸方圆十里灵气弥补自身溃损。可惜此地有贺家庄的那个灵脉在,气聚于脉中,轻易不散,能散出来的也是星星点点微不足道,他费九牛二虎之力来吸,吸得风向隐隐为之改变。

  流光有灵,需以气养灵。往日在休剑谷,它往哪儿一c-h-a,除几位师叔的佩剑之外无剑敢擅居其左右,现下荒郊野岭仅有的一点儿灵气还都被一阵风吸走了,它当然大大地不快,被裹起来了也要跳上一跳。

  人能吸收灵气立刻为己所用吗?显然是不能的,这就好比壶之于水,钵之于米,能直接取灵用灵的应当称之为“器”,而非人。

  若活物可使此法,那便非妖即魔了。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妖魔当有自知之明,不会主动冒出来作祟挑衅,想来是有不守本分的前情,才引得哪家修士特地上门讨伐。

  过去,徒弟出师讲究要先下山历练几年增广见闻,再回山闭关,这才算正式学成。所谓的见闻,指的自然不是出去看一圈名山大川,而是领略天下的武功术法,以求取彼之长补己之短。虽然这些年不太平了,历练这一步出于安全考量往往被略去或是改为随门派众师兄弟一道参与各大仙门百家的集会,但宗旨始终还是那么一个。

  陆晨霜不会放过这个观战的机会,即刻调转马头朝那个方向行去。

  穿过荒郊疏林行了二里路,兵戈相接之声越发清晰。

  陆晨霜使剑比穿衣吃饭还顺手,单只听那铿锵音色与铮鸣长短便可辨别两剑是如何交锋的,再看能传声如此之远,必是两把宝剑。

  他朝前一抬头,正好见一道蓝色剑光“蹭”地指天穿破林梢。

  嗬,好俊的剑气化形!

  出剑时剑芒不巍不颤,收剑时剑影不慌不残,虽只见短短几招,但剑气若接在一起看,当是呈规规矩矩的攻防守卫之态。一瞧就知是根基扎实的名门正派修士,而且他家应该有个吹胡子瞪眼的老师父,从小拿着小树枝抽打着教这人“手抬高”、“下盘稳”、“步法快”,才能将人□□得如此规行矩止。

  陆晨霜这厢还没猜测完老师父怎么教小徒弟,只见又是两道剑光,随方才那道剑气一起冲上了林梢。

  一段时日不下山,真是不得了了哇,是哪家的后生?剑法竟这样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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