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云英果然准备好马车早早候在门外。三人用过早饭,便上车往燕府里行去。迎客的马车极为豪华舒适,李忘贫好奇这燕府到底什么来头,欧盈兴奋着交了一位忘年的朋友,花满渚淡笑着看他们讨论,却藏下自己满腹心思,并不说话。
约摸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下车一看,是一座相当宏伟的府邸,门额上却并不是“燕府”二字,而是一张厚重的匾额,写着“驻南将军府”。
李忘贫和欧盈有些惊讶,花满渚却目光深沉,直盯着大门上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心中冷笑。
果然,正是这个燕府。
☆、第十七章:抽刀断水水更流
驻南将军府远离闹市,占地极广。据说,原本的驻南大将军是先皇的好兄弟,两朝元老,威望甚高,却甘愿为皇家离开朝堂,驻守南方。天下安定之后,先皇特赐驻南将军府于富庶扬州,良田金玉之赏更是不计其数。扬州之地,官家只撑门面,商家则不仅是百姓的钱袋子,更是他们的命根子,素来是官不如商的,地方大小事宜,官府还要听当地商会意见。自燕大将军落户于此之后,却是一举成为扬州霸主,皇恩浩荡之下,整个扬州甚至南方,几乎成为燕家封地,将军府为表忠心,将手中大部分军权交还朝廷,只守着花红柳绿的扬州过些逍遥日子。
前两年燕大将军与世长辞,膝下独子燕频语,曾经的燕少将军,受封成为新的驻南大将军。燕频语早亡的母亲出身书香世家,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倒也丝毫无损于他浑然天成的将门之气。燕频三十多岁年纪,据传一直痴心民生国情,虽然娶了扬州商会掌门人的大小姐于清弦,十几年来却没有一子半女,几房妾室亦是一无所出,市井传闻沸腾过一阵子,不过由于燕府威望,说三道四的人毕竟不多。
此时,花满渚一行人进了燕府,云英带着他们寻了一处院子安顿。花满渚在心里暗暗估算了路程,发现他们住的这所院子竟是在府邸中心不远处,看来那位燕夫人倒真是极为看重欧盈这个忘年交的,只是,不知道打的是什么主意。
欧盈正拉着李忘贫研究这座院子,花满渚眼带笑意望着他们,心里却盘算着,来者善恶莫论,只管迎头而上罢了。
第一日,云英告知燕夫人事忙,不能一会;第二日,云英又道燕夫人无暇,请三位客人自在歇息;一连几天,燕夫人都不见人影,却也把他们的生活安排得极是妥当。欧盈不觉有异,还跟李忘贫讨论着,这么大一座将军府,女主人也不是等闲能当的,只能托云英转告燕夫人,等她有空了再去拜见。
花满渚也在等。不只是在等见一见那位燕夫人,更是在等着他的小师哥,任平生。
任平生一定会来的。与其在扬州城里没头苍蝇一般寻他,不如进了燕府,按兵不动等他自己寻来。也许,他已经知道自己身在燕府了。如果他知道,一定会来得更快。
这件事,花满渚并没有告诉欧盈和李忘贫,平日里绝口不提任平生的行踪。李忘贫问起来,花满渚只说这一阵子任平生应该还在飘忽忙碌,过几日再去寻他。李忘贫虽然记挂在心,但身边有个活生生的欧盈在,也顾不得想那许多,光是如何讨欧盈的注意和欢心,就已经占了他全部的心神。
立春已过,燕府园子里的桃花依稀能见花蕊了,成日不见踪影的燕夫人总算是得了空。当时花满渚一行人正百无聊赖地下棋,欧盈和李忘贫两个人一齐上都输给了花满渚,正郁郁时,燕夫人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
一进门,燕夫人先是道了声歉,又吩咐下人把带过来的一堆礼物放好,礼数极为周全,弄得欧盈极为不好意思。
几个人坐下了,欧盈才为燕夫人介绍了一下花满渚。当着长辈的面,欧盈这次并未放肆,只说花满渚是极好的朋友。可小女儿心思,哪里瞒得过燕夫人的眼睛,她多看了花满渚两眼,也并没说什么,只是拉着欧盈说些家常。
花满渚一边喝茶,一边细细打量着燕夫人。虽是商贾出身,举止形态,却半分也不输官家小姐,年纪虽长,倒也保养得益,美艳非常。
“怪不得,”花满渚垂眸暗道,“燕频语娶了她,商会在握,美人在怀,划算极了。”
不过,燕夫人跟欧盈乱七八糟说了一堆话,花满渚却一点异处都没听出来。仿佛,她真的只是出于对故友的怀念和对欧盈的喜爱才邀他们住进来的。
花满渚心下正在奇怪,却听燕夫人话锋一转,对欧盈说道:“盈盈,这几日有所怠慢,也是情非得已。我那不成器的侄子本该在府里闭门思过,却被他父亲私下放了出来。我夫君事务繁忙,又听闻他四处惹祸,责令我严加看管,我也是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处理妥当,马上又要到我夫君生辰了,实在是没有空闲,几位小友莫要挂怀才是。”
欧盈赶紧说:“不会不会,夫人邀我们住下已是盛情,我们感激还来不及。”
“既然这样,”燕夫人笑着握了握欧盈的手,又说道,“我夫君生辰宴会,你们可一定要赏脸。”
“那是自然,我最爱凑热闹了,夫人不嫌弃我吵得慌就好。”欧盈对燕夫人本就有好感,如今住进人家家中,更觉亲切,说话倒像是在跟长辈撒娇,燕夫人忍不住一笑。说好了赴宴的时间,燕夫人并未多留,很快就告辞了。
欧盈算了一下日子,便愁眉苦脸地烦恼起来。燕将军生辰在即,客居此处,总不能空手而去。买礼物的银钱上倒是不用担心,她出谷时带了不少银票,可她在云水楼里从没cao心过这种你来我往的客套事情,当下不知送什么才好。李忘贫更不用说,糙汉子一个,礼仪来往之事一概不懂。
支支吾吾讨论了半天,两人没有一点头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在一旁沉默着研究残局的花满渚。
两双眼睛直瞪瞪地望着自己,花满渚再淡定也不能熟视无睹,只好把棋子一放,说道:“将军府里万事不缺,咱们若是送买来的东西,什么都不会稀奇,倒不如我们自己做点什么更有诚意。”
“好呀好呀,”欧盈忙不迭点头,两只水灵灵的眼睛一眨,又问道,“做什么?”
花满渚略一思忖,问道:“你们会做些什么?”
欧盈和花满渚俱是一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转了一圈,半晌无语。
“……”花满渚试探着看向欧盈,“女红?绣副长寿图什么的?”
欧盈面红耳赤,声如蚊呐:“我不会绣花呀……”
花满渚转向李忘贫,李忘贫赶紧摆手:“哎呀小渚,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除了会打架会押镖,没别的本事。”
“唉,”花满渚叹了口气,“那我画个祝寿图好了。”
欧盈眼睛一亮,拍手道:“对呀!舅舅说小渚书画乃是一绝,连他都自叹弗如,你若作画送给燕将军,肯定不会失礼!”
花满渚摇头无语,李忘贫却是微微失神。欧盈欢呼雀跃的模样可人极了,但那般动人心魄的表情却是为花满渚而生。花满渚一表人才,又是才华横溢,自己跟他一比,也不怪欧盈倾心于他了。想到这里,李忘贫也提不起兴致了,闷闷地坐了一会儿,就回房去了。花满渚看出他心情不好,却也无话可说。两个人之间的缘分,只能靠他们自己,一个外人说得再多,都不如自己想通了做点什么来得有用。
既然已经定好礼物,三个人便也不着急了。生辰宴前,几个人一起去拜访了一下燕夫人,燕夫人也差人来请了欧盈几次,两个人一起逛园子说闲话。花满渚问起来,欧盈却说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说燕夫人对她的身世很是同情,待她也十分的好。花满渚心下疑问更重,也越发觉得不让欧盈去买礼物的决定是对的。其实,他之所以说买来的东西没诚意,还有一点小心思在。欧盈身上的银票都是云水楼里带出来的,云水楼惯用的银号虽然隐蔽,但若是有心去查,却也不难查到。燕夫人既然对欧盈这么感兴趣,不妨就让欧盈多神秘一阵子,总归没什么坏处。
桃花依稀破蕾而出,燕将军的生辰也近在眼前。说是不会大cao大办,可身为驻南大将军,来往客人也必定极多,府里的下人骤然忙碌起来。花满渚等人倒是依旧闲着,那副祝寿用的画作早已完成,欧盈也不管画的是什么意思,一个劲儿直夸,李忘贫胸无点墨,看不懂也就不说话,不过他也清楚,花满渚的手笔必定是不差的。
到了寿宴这一日,花满渚一大早就起了床。将军府素来守卫森严,难得门楣大开,他早就盘算好了,任平生若是想进来,八成会挑今天。洗漱完毕之后,花满渚还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衣裳。春宵别后,多日不见,花满渚满心满眼都是任平生,生怕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让任平生见了不喜欢。收拾好了推开门,满院子的桃花芬芳初露。花满渚深吸一口气,思及自己身在燕府,原本雀跃的心情骤然冷静了几分。
桃花虽好,若是不开将军府里,只会更好。
“师哥,”花满渚有些失神,望着桃花喃喃自语道,“真想跟你一起去看燕府之外的桃花。”
花满渚并没有伤神多久,欧盈和李忘贫也起床了。各自准备了一番,云英便来了院子,代燕夫人请他们去赴宴。
宴会在正厅举行,并不远。此时祝寿的宾客差不多来了大半,燕夫人在偏厅陪着女客,燕将军却不见踪影,只派了一位亲信在府门前迎客。
欧盈纳闷,悄悄问道:“这燕将军自己怎么不出来?”
李忘贫寻得机会,抢着说道:“我听那些下人说,燕将军不喜欢热闹,以往这种时候都是夫人张罗,他得要宴会开始才会出来。”
“呵,”欧盈不以为然,“怪不得夫人忙成那样,什么将军嘛,架子这么大。”她与燕夫人交好,眼见燕夫人劳碌,燕将军却事事不理,自然打抱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