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心里有小渚。”他缓缓地说着,认识他以来,欧盈从没见过他这么淡然的时刻,仿佛不管周围会发生什么,别人会回答什么,他都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完。
“我第一次见你就……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觉得这姑娘怎么那么好看呢?后来,又觉得,这姑娘怎么那么惹人疼呢?”
欧盈脸上简直烫得吓人。
“那时你说你是小渚的未婚妻,我虽然是粗人,也知道兄弟妻不可欺。可是后来,小渚告诉我不是这样的,他还说,‘你若有情,便去求一个有意’,这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你是死心眼儿的姑娘,心在小渚身上,眼睛就见不得别人了。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也烦我,但我若是不跟着,就怕你万一迷路了呢?万一受欺负了呢?我总得跟着才放心。”
欧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李忘贫并没打算听,又接着说道:“上次遇到的那个霁州商人,跟我说我妹妹成亲了,我就要有小侄子了。可我完全不知道她嫁的是个怎么样的人。盈盈,我可能要回家看看了。”
李忘贫终于收回目光,看着欧盈极为认真地说道:“你若想留在这里,我会找人好好照应你;你若是想回北方,我就送你回去。这段时间,我不会烦你,等我从霁州回来,我去找你,到时候,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能不能与我一起,种田砍柴也好,浪迹江湖也好。”
欧盈心里乱成一团。
“盈盈,你放心,”李忘贫摸了摸欧盈的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不管你的。你若容我,我自当照顾你一辈子;若是无缘,我以后,当真只待你如妹妹一般,为你找个好人家。不论你有没有亲人,有没有家,盈盈,我是一定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欧盈眼眶一热,李忘贫托着她手肘将她拉了起来,试探着,终于还是缓缓抱住了欧盈。
他感觉自己肩上一沉,欧盈将脑袋埋进了他肩窝里,那是热乎乎的、明明白白的温度。
他从怀里掏出一支玉簪,轻轻戴在欧盈头上。
欧盈想抬头,李忘贫微微用力摁住她,轻声说道:“在扬州跟于家少爷打架的那天,就想送给你了,怕你不要。但我现在好像不怕了。”
“走吧,天色晚了。”李忘贫放开她,没有再说什么,往回走去。
第二天,李忘贫就上路了。客栈的老板、小二,一一打点妥当,还雇了几个老实的护卫,嘱托他们时刻照应着。小二转交给欧盈的包裹里,伤药、银票、遇事如何求救,事无巨细,交代得一清二楚。
望着满是鲜艳异族色彩的边南城镇,欧盈想哭。
这一别,就是半年。
霁州李家镖局这两天热闹得很,小姐刚生了龙凤胎,又赶上李老爷五十大寿,阖府上下喜气洋洋。李家在霁州人缘是很好的,除了镖局,还经营着布庄、米行,从不欺行霸市,因此他们家有喜事,大半的百姓都跟着高兴。
可欧盈不高兴。她刚进霁州城,正想找个人打听李家镖局,就听人们议论纷纷说李家有喜事。
有喜事?什么喜事?他不是只有一个妹妹么?
欧盈下意识就以为是李忘贫要成亲了,登时气极,问了方向就怒气冲冲地往李家奔去。
行至半路,伤心又涌上来,欧盈差点儿在大街上哭出来。明明说好要来找她的,自己却在家里成亲了,这算什么呀?
越想越委屈,欧盈掉转马头,当时就想再也不见李忘贫了,管他要娶谁呢。
马儿才跑没两步,又被欧盈勒停了。
凭什么不去?他骗了人,还想顺顺利利成亲么?就要闹得他不得安宁。
欧盈咬了咬牙,一抖缰绳,仍旧朝着李府飞奔而去。正是开门迎客的时候,一条大街上多半是去李府赴宴的人,鞭炮声、马声车声,喜气洋洋,热闹得不得了。欧盈连避让都顾不上,硬打着马,一路从熙熙攘攘的大街冲到了一派喜庆的李府门口。
那个穿得整整齐齐站在门口迎客的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明黄色就这么风一般冲过来,猛地停在自己面前,就像当年打开门第一眼看见她一样,瞬间错晃了眼前的光影。
“李忘贫!”欧盈气呼呼地喊了一句,接下来却不知道该骂什么了,就坐在马上看着,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起来。
李忘贫像是被天雷砸傻了一般,还是他老爹在一旁拍了他一巴掌问他怎么回事,他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欧盈拉下了马背。
“盈盈,”李忘贫差点儿结巴,“盈盈!你怎么来啦!”
欧盈蹙着眉峰,眼眶里水汪汪一潭眼泪,眼看就要往下落,给李忘贫吓得不轻,一阵手忙脚乱:“诶盈盈,怎么了怎么哭了?”
“兔崽子!”他老爹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还不快进去!”
门前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客人,这姑娘冒冒失失闯过来,不知道跟自己儿子有什么纠葛,李老爷当然不能装作没看见。
李忘贫只得将缰绳甩给下人,半拽着欧盈进了屋。
一到没人的地方,欧盈眼泪落得更厉害了,李忘贫忙不迭地去擦,结果越擦欧盈哭得越起劲,最后干脆放声大哭起来,李忘贫又心疼又慌张,完全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最后干脆把毛巾一扔,将欧盈按在怀里,任鼻涕眼泪都洇在他胸前。
等欧盈哭够了,李忘贫才小心翼翼地放开她。
“谁欺负你了?”李忘贫压着怒火问道,不知道她为什么哭,只以为是他不在的时候欧盈受了什么委屈。
欧盈眨眨眼睛,眼泪又要掉出来似的,抽噎了两声才说:“谁让你成亲的!”
“成亲?”李忘贫诧异道,左右望了望,又指指自己,“我?”
欧盈瞪着发红的眼睛不说话,小模样可怜极了,李忘贫心软成一团。
“谁跟你说我要成亲了!”
“霁州城都知道你们家在办喜事了!”欧盈越想越生气,“新娘子呢?请出来我看看!”说着就要往外冲。
“诶诶诶,”李忘贫赶紧拦住她,哭笑不得,“胡说什么呢,今天是我爹寿宴,哪有什么新娘子啊!”
“诶?”欧盈一愣,“寿宴?”
刚才远远只见府门前红彤彤一片,倒是的确没看清贴的是寿字还是喜字。如今回过头来打量,李忘贫也并没有穿喜服,这屋里屋外,并没半点要办婚礼的味道。
一时间,欧盈又是尴尬又是无措,刚才哭得太久,还偏偏在这时候打了一个嗝。
李忘贫憋着笑,捏着衣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问道:“怎么突然跑来霁州了?”
欧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找你啊,还能来干嘛!
李忘贫半天没得到回应,正想要再问,却猛然一个机灵。
“盈盈你……”李忘贫咽了咽唾沫,“你是……想好了吗?”
看李忘贫是这种反应,欧盈反而不别扭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什么话都不敢多说的闺秀小姐,以前对花满渚是如此,现在她想要什么,也不必藏着掖着。
她太习惯李忘贫跟在身边了,以至于李忘贫说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她都没觉得这件事会是真的。
是,李忘贫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可是,李忘贫不见了呀。
去哪儿都空落落的。
以前花满渚离开云水楼的时候,她又气又伤心,一心要出来寻他,那是少女真真切切的初恋,却没有现在这样叫她辗转难安过。
他们不是一直在一起么?别人不是都觉得他们是小两口么?为什么李忘贫还以为,自己心里只有花满渚呢。
李忘贫跟她说了那么多,却没有问过一句,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家。
想说,却又莫名其妙涩于开口。那一瞬间的迟疑,就这么换来了半年的别离。
欧盈不习惯,十分不习惯,很孤单,很难过。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自己在数着李忘贫还要多久才能回来找她。
这么多情绪快要把她脑瓜子挤炸了,于是她干脆不想了,翻身上马,驰向霁州。
等见到李忘贫,一切都会好的。
欧盈刚哭过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未干的水渍,清晰地映着李忘贫的模样。
“李忘贫,我们成亲吧。”
过了好半晌,李忘贫才终于轻轻说了一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啦。